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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駁百僚班勇陳邊事 畏四知楊震卻遺金(1)


  卻說羌眾奔渡淺水灘,被官軍一聲呼喝,已是心驚膽落;再加夜色昏暗,辨不出官兵若干,但覺得刀槊縱橫,旌旗錯雜,嚇得羌眾拚命亂跑,所有輜重,盡行棄去,命裡該死的,統做了灘中水鬼,餘皆逃散,再不敢還寇武都。其實這班官軍,只有四五百名,由虞詡遣伏灘旁,料知羌眾必從此返奔,正好乘夜掩殺,果然不出所料,大獲勝仗,官軍奏凱還城。

  詡犒勞已畢,複出巡四境,審視地勢,添築營壘百八十所,招還流亡,賑貸貧民,疏鑿水道,開墾荒田。初到郡時,穀每鬥千錢,鹽石八千,戶口只一萬三千,及任職三年後,米鬥八十,鹽石四百,民增至四萬餘戶,家給人足,一郡大安。此之謂為政在人。鄧太后特簡從兄鄧遵為度遼將軍,邀同南單于檀,及左谷蠡王須沈,合兵萬騎,同至靈州,擊破羌豪零昌,斬首八百級,有詔封須沈為破虜侯,並賜南單于以下金帛有差。

  至元初三四年間,中郎將任尚,也遣兵擊破丁奚城,乘勢招募敢死士,往攻北地,得捕誅零昌妻孥,搜得零昌父子僣號文書,把廬帳盡行毀去。尚再買結當闐種羌榆鬼等五人,使他投入杜季貢寨中,伺隙刺死季貢,攜首歸報;由尚替榆鬼請封,得受封破羌侯。季貢遇鬼,安得不死?三輔一帶,羌勢少衰。

  惟餘羌流入益州,勢尚蔓延,朝廷曾使中郎將尹就往討,好多日不能蕩平,乃將就征還坐罪,改命益州刺史張喬代領就軍。喬剿撫並用,羌眾或降或逃,漸歸平靖。任尚已進為護羌校尉,再購募效功種羌號封,刺殺零昌,號封得受封為羌王。零昌雖死,尚有謀主狼莫,擁兵北地,未肯降附。

  於是尚與騎都尉馬賢,合擊狼莫,相持至兩月餘,與狼莫大戰富平河畔,斬首五千,狼莫乃遁。諸羌自是知懼,次第詣鄧遵營,檄械投降,隴右始平。惟狼莫在逃未獲,由鄧遵募得羌人雕何,偽尋狼莫,幸與相遇,狼莫引為腹心,終被刺死,將首級獻與鄧遵。

  遵報稱大功垂成,且具陳雕何勞績,詔封遵為武陽侯,食邑三千戶;雕何亦得為羌侯。惟任尚與遵爭功,互有齟齬,遵劾尚虛報虜首,並受贓至千萬以上,鄧太后偏信遵言,赫然震怒,竟派大員拘拿任尚,用檻車囚入都中。有司仰承鳳旨,鍛煉成獄,即將尚推出市曹,梟首示眾,家產俱籍沒充公。尚有罪時,可誅而反賞,此次平羌,不為無功,且反棄市,真正令人不解!

  看官聽說!自從羌人叛亂十餘年,調兵遣將,歲時不絕,軍需用去二百四十余億,兵士死亡,不可勝數。至零昌狼莫刺死,群羌瓦解,三輔益州,方得不聞寇警;但並涼二州,從此耗敝,就是國家府庫,亦用盡無餘,漢廷元氣,已漸就銷磨了。到了元初七年間,立皇子保為太子,複改年號為永甯元年。皇子保為後宮李氏所生,安帝本欲立李氏為後,嗣因閻姬入宮,閻氏名姬。饒有姿色,專寵後房,且與鄧太后戚誼相關,遂得由貴人進為皇后。

  閻姬為鄧弘姨妹所生,已見前回。事在元初二年。閻後素性妒忌,視李氏如眼中釘,竟將李氏鴆死,惟保得僅存。安帝待後生男,五六年不得一產,乃立保為太子。閻後無法諫阻,只得由他冊立。內外臣僚,方入宮慶賀,忽由敦煌太守曹宗,呈入奏章,請發兵擊北匈奴,並取西域。原來西域為漢廷所棄,各國複為北匈奴所制,連兵寇邊。

  敦煌太守曹宗,曾奏薦掾吏索班,使行長史事,出屯伊吾,招撫西域。車師前王及鄯善王,複聞風請降。永甯元年,車師後王軍就,連結北匈奴兵馬,攻殺索班,並擊走車師前王,略有北道。曹宗乃表請北征,報怨雪恥。鄧太后以事關重大,不得不召集群臣,會議進止。群臣以羌寇初平,瘡痍未複,不如閉住玉門關,免得勞師。太后猶豫未決,繼思前西域軍司馬班勇,為前定遠侯班超次子,頗有父風,不妨召令與議。勇奉召入闕,獨與眾議未合,別伸己見,大略說是: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兼總百蠻,以逼障塞,於是開通西域,離其黨與,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嗣遭王莽篡逆,徵求無厭,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強,驅率各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

  孝明皇帝獨抒廟策,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間者羌人叛亂,西域複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值,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以牧養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而不尋出兵故事,猶未度當時之宜也。

  夫徼功塞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所及。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夷,暴【音僕。】短於海內,臣愚以為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屯兵三百人,今宜複之,複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強鄯善於置心膽,北扞匈奴,東近敦煌,然後可徐圖招懷,服西域而卻北虜也!臣勇謹議。

  這議既上,便由各尚書詰問道:「今立副校尉,如何稱便?但置長史屯樓蘭,有何利益?」

  勇答說道:「從前永平末年,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將居敦煌,複置副校尉住車師,既足節度胡虜,又禁止漢軍侵擾,所以外域歸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還,為漢人外孫,若匈奴得志,尤還必死。彼等雖行同鳥獸,也知趨利避害,若使長史出屯樓蘭,樓蘭與鄯善相近,自足使尤還安心。故愚見以為便利呢!」

  道言甫畢,又有長樂衛尉鐔顯,廷尉綦母參,司隸校尉崔據,同聲出駁道:「朝廷前棄西域,無非因西域無益中國,反多糜費,所以決計棄去。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未可保信,一旦反復,試問班司馬能保北虜不為邊害麼?」

  口亦厲害。勇複答道:「朝廷分建郡國,各置州牧,豈不是防寇詰奸,安民利國麼?若州牧能長保治安,勇亦願拚此身首,長保匈奴不為邊害!試想今日能通西域,北虜勢必衰微,自不致常為我害。若再不遣置校尉,分屯長史,西域諸國,更覺絕望;望絕必屈就北虜,合兵窺我,恐沿邊諸郡,將屢為所侵,河西城門,終日長閉,不能複開了!照此看來,為了目前惜費,反令北虜勢盛,難道是長久計策麼?」【駁得好。】

  鐔顯等理屈詞窮,只好默然。忽又有一人出詰道:「今若更置校尉,西域必絡繹遣使,要索無厭。若一概給與,必致耗費無窮;不與便啟彼異心;一旦為匈奴所迫,又要向我求救,徒致煩擾,有損無益,何必多此一舉哩?」

  此說更屬牽強。班勇瞧著,乃是太尉掾屬毛軫,便開口辯難道:「今若將西域讓與匈奴,匈奴果肯感念漢恩,不再犯邊,倒也罷了;否則匈奴得西域租賦,養兵蓄銳,來犯我境,是適為仇仇增富,暴夷增勢,如何可行?勇請再置校尉,意在令西域內向,杜北虜外侵,免得費財耗國,常為我憂!且西域諸國,無他需求,不過使節往來,稍費廩餼;若為此拒絕,俾歸北虜,北虜必與西域並力,入寇並涼,那時不能不防,不能不禦,勞師糜餉,不可勝計!何止千億百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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