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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魯叔陵講經稱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歸(2)


  迷唐不得已趨詣漢營,譚與信會同受降,且遣迷唐詣闕投誠;餘眾不滿二千,統皆饑乏,暫入居金城,撥給衣食。及迷唐入京,朝謁已畢,和帝令他還居榆穀,不得再叛。迷唐未便多言,拜辭西行。奈何複縱之使去?到了塞下,卻不肯再回故地,他想榆谷附近,漢人已造河橋,往來甚便,如何保守得住?因致書護羌校尉吳祉,托言種人饑餓,不肯遠歸。吳祉得書,還道他是真言,多賜金帛,令得糴穀購畜,便即出塞。不料迷唐心變,至金城挈領部眾,順便鈔掠湟中諸胡,滿載而去。王信耿譚吳祉,統皆坐罪,又致奪職還鄉,改用酒泉太守周鮪為護羌校尉。永元十三年秋季,迷唐複至賜支河曲,率眾犯塞。

  周鮪與金城太守侯霸,調集諸郡兵士,湟中小月氏胡,合三萬人出塞,行至允川,未見羌蹤。鮪安營駐紮,使侯霸前往探哨。霸驍勇敢戰,在途巡邏,忽與迷唐相遇,毫不畏縮,即向前突陣,銳不可當,羌眾慌忙退走,已晦氣了四百多人,做了枉死的無頭鬼。霸複驅兵追剿,急得羌眾走投無路,多半匍伏乞降,共計有六千餘口。

  迷唐只帶了數百殘騎,奔往賜支河北,伏匿岩穀間。及霸飛章告捷,漢廷因周鮪逗留,未曾與戰,飭令還都論罪;擢霸為護羌校尉。置校尉如奕棋,也屬不宜。既而安定降羌燒當種叛亂,由郡守發兵剿滅,沒入婦女,盡為奴婢。於是四海及大小榆穀,無複羌寇。隃麋相隃麋為東漢侯國。曹鳳上書獻議道:

  西戎為害,前世所患,臣不能紀古,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來,其犯法者常從燒當種起事。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穀,土地肥美,又近塞內,諸種易以為非,難以攻伐,南得雜種以廣其眾,北阻大河,因以為固,又有西海魚鹽之利,緣山濱水,以廣田畜,故能強大。常雄諸種,恃其權勇,招誘羌胡;今者衰困,黨援壞沮,親屬離叛,餘兵不過數百人,竄走窮荒。臣愚以為宜及此時,建複西海郡縣,規固二榆,廣設屯田,隔塞羌胡交通之路,遏絕狂狡窺伺之謀;又殖谷富邊,省委輸之役,國家可無西顧之憂矣!

  和帝覽書,發交公卿會議,俱雲可行。乃複置西河郡,即拜鳳為金城西部都尉,出屯龍耆。嗣金城長史上官鴻,複開置歸義建威屯田二十七部,霸亦增置東西邯屯田五部,及留逢二部,總計得三十四部。功將垂成,後因安帝永初元年,諸羌複叛,竟至中輟。惟迷唐孤弱失援,終至病死。有一子款塞來降,戶口不滿數千,西陲暫得少安。

  至若西北一帶,自從班超撫定西域,各國歸命,變亂不生。

  惟超由明帝永平十六年,奉命西行,直至和帝永元十二年,尚未得歸,先後約三十載,超年將七十,思歸故里。適值超掾史甘英,奉超令欲赴大秦,【即羅馬國。】行至條支,【即阿剌。】西臨大海,為安息人所勸阻,中道折回;安息國獻入獅子,及條支大鳥,超因遣子勇偕同外使,共詣洛陽,特拜疏乞歸道:

  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韓詩外傳》雲:「代馬依北風,飛鳥揚故巢。」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猶且如此,況遠處絕域如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僕,孤魂棄捐。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後世或因臣淪沒西域,舉以為戒。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遣子勇隨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亦所慰心。望闕哀鳴,伏冀垂鑒。

  這疏呈入,和帝因超居西域,得外人心,急切無人可代,只得暫從擱置,俟後再圖。轉眼間又是二年,超久待朝命,杳無消息。但聞妹昭入宮續史,為後宮師,因特寄與一書,浼令設法求歸。昭本善文,援筆立就奏章,伏闕上陳。略雲:

  妾同產兄西域都護定遠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會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奔走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眾,每有攻戰,輒為先登,身被創痍,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尚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骨肉生離,不復相識,所與相隨時人士,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老被病,頭髮無黑,兩手不仁,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

  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顧目前,莫肯遠慮,如有猝變,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效,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遙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不遺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為超求哀,匄超餘年,一得生還,複見闕庭,使國家永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猝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子方姓田,為戰國時魏文侯師,文侯棄老馬,子方為棄馬非仁,收而養之。】詩雲:「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如國家何?妾冀幸超家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趙母謂趙括母,懼括敗,先請得不坐罪。衛姬系齊桓公姬,桓公與管仲謀伐衛,桓公入,姬先請衛罪。並見《列女傳》。】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無任翹切待命之至。

  ***

  和帝見了此奏,不禁感動,乃召超還朝,命中郎將任尚代為都護。超欣然奉命,與尚交代。尚問超道:「君侯在西域三十餘年,遠近畏懷,末將煨承君後,任重才淺,還求明誨!」

  超喟然道:「超已年老,耳目失聰,任君屢當大任,經驗必多,何待超言?但既承明問,敢不竭愚!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類,皆因平時犯罪,徙補邊屯;戎狄又性同禽獸,難養易敗,今君來此撫馭,他不足慮,只性太嚴急,還宜少戒。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改從簡易,寬小過,總大綱,便可收效了!」

  尚雖然謝教,心下卻未以為然,待超去後,私語親吏道:「我以為班君必有奇謀,誰料他所言止此,平淡無奇,何足為訓?」【平淡中卻寓至理,奈何輕視?】

  遂把超言置諸腦後,不復記憶。超至洛陽,詣闕進謁,和帝慰勞數語,令為射聲校尉。超素患胸疾,至是益劇,入朝不過月餘,便致告終,年七十一。和帝遣使弔祭,賵遺頗厚,令長子班雄襲爵。小子有詩詠道:

  久羈外域望生還,奉詔登途入玉關;
  老病已成身遽逝,此生終莫享餘閒!

  班超如此大功,生雖封侯,死不予諡;那宦官鄭眾,居然得加封為鄛鄉侯,真是有漢以來,聞所未聞了!欲知後事,試看下回續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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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者常也,六經即常道也。聖賢之所以垂訓,國家之所以致治,於是乎在。自秦火一炬以後,簡殘編斷,得諸燹餘者,往往闕略不全。漢儒重興經學,意為箋注,已失古人精義;但先王之道,未墜於地,則猶賴漢儒之力耳。魯丕在東觀講經,能折賈黃二宿儒之口,當非強詞奪理者可比。本回特從詳敘,所以表章經術,風示後世。經廢則常道不存,安在而不亂且亡也?

  班超有撫定西域之大功,年老不得召歸,幸有同產女弟之博學貞操,為後宮所師事,方得以一篇奏牘,上感九重。至超歸而月餘即歿,狐死首丘,吾猶為超幸矣!夫蘇武歸而僅為典屬國,班超歸而僅得射聲校尉,至病逝後,並諡法而且靳之,漢之薄待功臣久矣!無惑乎李陵之降虜不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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