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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馬援病歿壺頭山 單于徙居美稷縣(2)


  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觸冒蠻瘴,為國捐軀,乃名滅爵絕,國士不傳,海內不知其過,眾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三夫見《韓子》,即三人,言市中有虎之訛。】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興,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訟,生者莫為伸冤,臣竊傷之!

  臣聞《春秋》之義,罪以功除,聖王之親臣有五義,若援所謂以死勤事者也。願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絕宜續,以厭海內之望!臣年已六十,常伏田裡,竊感欒布哭彭越之義,冒陳悲憤。戰慄闕庭,伏乞明鑒。

  ***

  這書呈入,光武帝始許援歸葬舊塋。好在武陵蠻亦已乞降,由監軍宋均奏報,於是援事更不追問了。看官閱此,應疑前次征蠻,何等艱難,後來收降蠻眾,為何又這般容易?說將起來,仍不得不歸功馬援。援在壺頭數月,軍士原勞頓不堪,蠻眾登高拒守,不得下山,也是饑困得很。謁者宋均,本在援營監軍,探得蠻眾疲敝,意欲矯制歸降,得休便休。惟援已病歿,軍中無主,何人敢贊同均議?

  均卻毅然說道:「忠臣出境,有計議可安國家,何妨專命西行!」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種,齎著偽詔,馳入蠻營,曉示恩信;一面鳴鼓揚旗,作進攻狀。

  蠻酋單程,不免惶懼,因與呂種定約,情願投降。種返報宋均,均複邀單程出見,好言宣撫,特為設置長吏,事畢班師。途次先遣使上書,自言矯制有罪,聽受處分。光武帝略罪論功,待均還朝,敕賜金帛。惟馬援四子,不得嗣封,援葬後亦無贈恤明文,但置諸不論罪罷了。未免寡恩。是時大司空朱浮免官,進光祿勳杜林為大司空,林受任數月,又複去世,大司徒蔡茂亦歿。乃更擢陳留太守玉況為大司徒,太僕張純為大司空。既而玉況又卒,光武帝又記起前議,要想變易舊章。

  原來故建義大將軍朱祐,曾奏稱唐虞時代,契作司徒,禹作司空,並無大字名號,聖賢且未敢稱大,後人豈易當此?應令三公並去大名,以法經典,奏入不報。此時朱祐已歿,遺疏尚存,又值蔡杜等人,接連病逝,光武帝以大字不祥,不如追從阯議,令二司不得稱大,並改大司馬為太尉。即日將行大司馬事劉隆,免去職銜,另授太僕趙熹為太尉,大司農馮勤為司徒。【特敘此事,為下文敘述各官標明沿革。】

  熹與勤無甚奇勳,特以從駕有年,積勞已久,得膺上選。惟司空張純,為前漢富平侯張安世玄孫,世襲封爵,敦謹有守,建武初先來朝謁,故仍使複國。建武五年,拜為大中大夫,使率潁川突騎,安集荊徐揚各州,管領糧道,接濟諸將帥軍營,頗稱有功。嗣又屯田南陽,遷五官中郎將。有司奏稱前代列侯,若非宗室,不宜複國,光武帝因純有勳勞,未忍削奪,但徙封武始侯,比富平祿食減半。及繼杜林為司空,志在蕭規曹隨,【即蕭何曹參,見《前漢演義》。】清靜無為,故亦無特跡可紀。

  光武帝亦注重安民,不喜紛更,故自中原平定以後,惟簡用二三老成人,作為三公。如蔡茂杜林諸徒,半是清廉有操,靖共爾位,雖與開國功臣,勞逸不同,但太平時候,得此守法奉公的大吏,也可謂稱職無慚了。【持論平允。】至若守令中間,卻有幾個著名的循吏:桂陽太守衛颯,九真太守伍延,盧江太守王景,都是為民興利,教養有方。還有江陵令劉昆,遇著火災,向火叩頭,火竟滅熄,再遷為弘農太守,弘農多山,山中有虎,並皆負子渡河。事為光武帝所聞,特召昆入問道:「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渡河,究竟有何德政,能致是事?」

  昆答說道:「這也不過偶然遇此呢!」【卻是真話。】

  左右聽了,不禁竊笑。光武帝獨讚歎道:「這真是忠厚長者,言無虛飾,若他人作答,不是自誇,便是貢諛了!」

  遂命書諸策中,面授昆為光祿勳,昆始謝恩退去。未幾又有前京兆掾第五倫,管領市政,素有清名。光武帝召倫入見,與語政事,倫奏對稱旨,遂拜倫為會稽太守。倫蒞政後,為政廉平,民皆稱頌,備述賢吏,不沒循聲。光武帝也有意勸廉,增置吏俸,祿養既足,方使專心牧民,這未始非上以是求,下以是應呢!重祿勸官,本是要道。

  且說匈奴日逐王比,既自立為單于,向漢稱藩,時人遂稱比為南單于。光武帝特遣中郎將段彬,【音琛。】副校尉王郁,往授南單于璽綬,且准令入居雲中。南單于欣然受命,一面遣子入侍,奉表謝恩。光武帝複嘉諭南單于,使得徙居西河郡美稷縣,並授段郴為中郎將,王鬱為副,囑他留戍西河,擁護南單于。

  南單于亦設置諸侯王,助漢捍邊。凡雲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門上穀代八郡邊民,前時避寇內徙,至此各賜錢谷,悉數遣歸。獨北匈奴單于蒲奴,恐南單于導引漢兵,乘間進擊,乃將從前所掠漢民,陸續放還,且遣使至武威郡,乞請和親。武威太守據實奏聞,光武帝令群臣集議,連日不決。

  皇太子莊進言道:「南單于新來歸附,北虜自恐見伐,故前來請和;若遽爾允許,恐南單于將有貳心,不如勿受為是。」

  光武帝乃複諭武威太守,謝絕來使。朗陵侯臧宮、揚虛侯馬武,卻聯名上書,請擊北匈奴,略謂匈奴貪利,不知禮信,窮乃稽首,安即侵盜,現在北虜饑荒,疲困乏力,萬里死命,懸諸陛下,誠使命將出塞,招募羌胡,厚加購賞,並力攻擊,不出數年,定可平虜等語。光武帝不願依議,獨下詔答覆道:

  《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複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太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民。諸王侯公卿,其各知朕意!

  越年為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又遣使詣闕,貢馬及裘,更請和親,並請音樂,且求率西域諸國胡客,一同朝貢。光武帝再令三公以下,商議可否。當有一位文學優長的掾史,臚陳計議,拜表上聞。正是:

  明主倦勤惟偃武,詞臣弭筆且和戎。

  欲知何人具奏,所奏何詞,容待下回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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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武帝優待功臣,獨于伏波將軍馬援,輕信梁松之讒,立收印綬,不使歸葬,後人多譏光武之寡恩,為盛德累,固矣!夫馬援之進軍壺頭,嘗上書奏聞,明邀俞允,即使失策,光武亦不能辭責,況不過兵士勞頓,並無敗軍覆師之罪,光武何嫌?乃以梁松一言,暴怒至此。意者其由松為帝婿,有舞陰公主之媒孽其間,乃激成此舉歟?

  援既知蜚言之可懼,而不先引身乞退,自蹈禍機,殆亦明於料人,昧於責己耳!南單于款塞通誠,不妨受降,惟不宜徙入內地,華夷之界,不可不嚴,一或潰防,後患匪淺。漢雖未遭其害,而典午適當其禍,推原禍始,不能不為光武咎。光武對內則失之伏波,對外則失之南單于,為政固非易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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