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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光武帝登壇即位 淮陽王奉璽乞降(2)


  只有王匡命未該絕,偏偏遲了一步,當有人通知風聲,匡急忙拔營入都,與張卬合兵拒玄。玄既庸弱無能,還要猜忌他人,安得不亡?玄遣趙萌收撫陳牧成丹兩營,往攻長安。張卬、王匡據城相持,連日未下。玄再遣使至揶城,召還李松,自與松督兵援萌,猛撲長安城門。張卬、王匡,出戰敗績,分頭竄去。玄乃得返入長安,故宮被毀,殘缺不全,因徙居長信宮。

  怎奈內訌未平,外寇又至,那赤眉渠帥樊崇等,竟從華陰長驅馳入,迫近長安。先是赤眉部眾,分道西進,見前回。連敗劉玄諸將,會集華陰。適有方望弟方陽,欲為兄望報仇,因迎謁樊崇,乘間獻議道:「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此地,今將軍擁眾甚盛,西向帝都,乃尚無一定名號,反使人呼為盜賊,如何可久?計不如求立宗室,仗義討罪,那時名正言順,自不致有人反抗了!」

  崇徐答道:「汝言亦自有理,我當照行。」

  原來崇部下有一齊巫,嘗托詞景王附身,為崇所信。景王就是高帝孫劉章,當時曾與平呂氏,複安劉宗,得由朱虛侯晉封城陽王,歿諡曰景。齊巫借此惑眾,或笑巫妄言不道,動輒致病。因此部眾亦憚服齊巫,並及景王。崇得方陽計議,頗思求立景王後裔。齊巫亦乘機慫恿,乃決意探訪景王后人。可巧軍中掠得劉氏子二名,一名茂,一名盆子,二人原是一門弟兄,盆子最幼,為樊崇右校劉俠卿牧牛,呼為牛吏。俠卿查問盆子履歷,確是景王嫡派,當下報知樊崇。崇尚嫌他出身卑微,不足服眾,因再四覓景王支裔,共得七十餘人,及與盆子兄弟,互敘世系,惟前西安侯劉孝,及盆子兄弟,總算是直接景王。

  崇乃率眾進至鄭縣,令在城北築起壇場,設立景王神主,禱告一番,然後書劄為符,共備三份,置諸篋中。兩份系是空劄,惟一份寫著上將軍三字。上將軍的名義,系是樊崇創說,以為古時天子將兵,嘗稱上將軍,因將這三字作為代名。劉孝年長,先就篋中摸取,啟視劄中,不得一字。劉茂繼進,也摸了一個空劄。獨盆子取得上將軍符號,樊崇遂扶盆子南向,領眾朝謁,再拜稱臣。盆子年僅十五,披髮跣足,敝衣垢面,驀見諸將下拜,不禁大駭,惶急欲啼。比劉玄還要不如。樊崇忙勸慰道:「不必驚恐,好好藏符!」

  盆子因懼成憤,竟將符號齧破,擲棄壇下,仍然還依俠卿。俠卿為制絳衣赤幘,軒車大馬,使得服禦乘坐,盆子反視為不便,往往偷易舊衣,出與牧兒閒遊。俠卿乃將盆子錮居一室,不准出入,就是樊崇等亦未嘗問候,不過假名號召,愚弄人民。崇本欲自為丞相,因不能書算,才將丞相職銜,讓與徐宣,自為御史大夫,使逄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他如楊音以下,盡為列卿,或稱將軍。

  於是向西再進,直抵高陵,張卬、王匡便往迎降,反導樊崇等入攻長安。劉玄聞赤眉到來,亟遣將軍李松,領兵出禦,自與趙萌閉城拒守。侍郎劉恭,系是劉盆子長兄,前曾入關事玄,受封式侯,此次聞赤眉擁弟為帝,來攻都城,不得不詣獄待罪。玄無暇究治,但望李松殺退赤眉,尚可求全。哪知李松敗報,傳入都中,不但松軍敗死多人,連松都被活擒了去。玄心慌意亂,忙召趙萌入議戰守,偏是待久不至,再四催促,反報稱不知去向,累得玄倉皇失措,頓足呼天。忽又有一吏入報道:「陛下快走!赤眉已入都城了!」

  玄顫聲道:「何人敢放赤眉入城?」

  吏答說道:「就是李松弟李泛。」

  玄不及再問,搶步出宮,上馬獨行。奔至廚城門,門已大開,加鞭急馳,驀聽後面有婦女聲,連呼陛下,且雲陛下何不謝城?於是速忙下馬,向城門拜了兩拜,這是何禮?令人不解。再上馬出城,落荒遁去。

  樊崇等既得李松,使人走語城門校尉李泛,叫他速開城門,方活乃兄。泛為救兄起見,當然開門納入,趙萌等統皆投降。補敘明白。劉恭尚留獄中,及聞劉玄出走,乃脫械出獄,追尋玄至渭濱,才得相見。右輔都尉嚴本,托詞從玄,陰懷叵測,欲將劉玄獻與赤眉。為邀功計,因此劫玄至高陵,領兵監守。樊崇等雖入長安,不得俘玄,遂頒令遠近,說是聖公來降,聖公【即劉玄字,見前。】封為長沙王,若過二十日,雖降勿受。玄已窮蹙得很,得此命令,只好遣劉恭往遞降書。當由樊崇等准令投降,使謝祿召玄進見。

  玄隨祿還都,肉袒登殿,殿上坐著十有五齡的小牛吏,倒也沒甚凶威,只兩旁站著許多武夫,統是粗眉圓眼,似黑煞神一般,嚇得劉玄不敢抬頭,沒奈何屈膝殿庭,奉上璽綬。何如一死?劉盆子不發一言,旁有丞相徐宣,代為傳命,總算說了免禮二字,玄始敢起立。張卬、王匡等人,怒目視玄,手中按著佩劍,各欲拔刀相向。還是謝祿心懷不忍,急引玄退坐庭下。卬等尚未肯干休,又經謝祿代為說情,劉恭極力籲請,仍然無效。卬與匡同白盆子,必欲殺玄報怨。盆子有何主見?只是閉口無言,卬不待應允,便揮玄出去。玄含淚趨出。

  劉恭追呼道:「臣已力竭,願得先死!」說罷,即拔出佩劍,意圖自刎。虧得樊崇眼快,慌忙下殿阻恭。恭請崇赦免劉玄,方可不死。崇乃還告盆子,請赦玄為畏威侯。盆子自然許可,就是張卬等亦憚崇勢力,未便遽抗,玄始得暫保頭顱,就借謝祿居宅,作為寄廬。劉恭又進告樊崇,謂應實踐前言,封玄為王,借示大信。崇也以為然,方封玄為長沙王。

  惟光武帝聞玄破敗,猶懷前誼,有詔封玄為淮陽王,所以史家相傳,但把淮陽王三字,作為劉玄的頭銜。至若赤眉授玄的封爵,卻擱過不提,這且毋庸絮表。看官莫視作閒筆。惟劉玄既依著謝祿,更兼劉恭隨時保護,幸得苟且偷生。也不過是個寄生蟲。無如赤眉暴虐,苛待吏民,京畿三輔,即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不堪受苦,還覺得劉玄為主,較為寬平,因擬糾眾入都,將劉玄救出虎口,仍把他擁戴起來,好與赤眉為難。

  可巧光武帝所遣的鄧禹,掃平河東,渡河西進,沿途嚴申軍律,不犯秋毫。關中人民才將救取劉玄的計策,暫從擱置,專待鄧禹到來。外如關西一帶的百姓,已是扶老攜幼,往迎禹軍,禹輒停車慰勉,俯從民望,百姓無不感悅,真個歡聲載道,喜氣盈衢。

  禹部下亟請入關,偏禹老成持重,不欲速進,獨面諭諸將道:「我兵雖多,不耐久戰,且前無寇糧,後乏饋運,一或深入,反多危險!赤眉新拔長安,糧足氣盛,未可猝圖,必須待他群居致變,方得下手,現不若往略北道,就食養兵,俟釁乃動,一鼓可下,何必勞敝將士,與這盜賊拚命呢?」

  部將才不復多言。禹即北徇栒邑,所過郡縣,陸續歸附。惟長安人民,眼巴巴的望著王師,不意禹軍迂回北去,愈望愈遠,好多時沒有影響,又欲試行前計,盜取劉玄。張卬等恨玄切骨,一得消息,正好借這名目,把玄殺死,當下與樊崇等說明利害。

  崇亦覺得留玄貽患,乃召謝祿入商,囑使殺玄。祿尚不忍許,卬勃然道:「諸營長多欲篡取聖公,一旦失去,合兵來攻,公豈尚能自存麼?」

  說得謝祿也為所動,退至宅中,偽言至郊外閱馬,邀玄同行。玄只得從去,及出詣郊外,由祿指示兵士,將玄擠落馬下,用繩縊死。是夕為劉恭所聞,方把屍骸收殮,草草槁葬,兩年有餘的過渡皇帝,弄到這般結局,也覺可憐。【莫非自取。】

  後來鄧禹入長安,接奉光武帝詔諭,為玄徙葬霸陵。玄有三子求、歆、鯉,奉母往洛陽,俱得封爵。求受封為襄邑侯,承玄遺祀;歆為谷孰侯;鯉為壽光侯,這都是光武帝的例外隆恩。小子有詩歎道:

  不是真龍是假龍,玄黃血戰總成凶;
  聖公一死猶稱幸,妻子安然沐帝封。

  劉玄死時,光武帝已入洛陽。欲知光武帝入洛情形,且至下回再敘。

  *==*==*

  少康復夏,宣王紹周,歷史上傳為美談,若漢光武之中興,亦夏少康周宣王之流亞耳。自鄗南即位,而帝統有歸,當時之盜名竊字者,至此始逐漸湮沒。蓋明月出而爝火無光,理有固然,亦何足怪?必假強華之呈入讖文,資為號召,得毋猶跡近欺人乎?

  彼庸弱如劉玄,與光武相差甚遠,乃欲擁眾稱尊,是真所謂不度德、不量力者。況古人有言,無為禍首,將受其咎。項羽百戰百克,猶難免垓下之敗亡,何物劉玄,敢貪天位?無惑乎其肉袒奉璽,逃死不遑也。然玄以弱敗,非以暴亡,子孫得受世祿,雖曰幸事,亦有由來,項王無嗣,更始有兒,讀史者可知所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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