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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杖策相從片言悟主 堅冰待涉一德格天(1)


  卻說王憲擁兵入宮,官吏已皆逃散,只有一班婦女,無從趨避,統是縮做一堆,抖得殺雞相似。憲見婦女們多有姿色,免不得惹起淫心,當令眾兵出外駐紮,只說是婦女無辜,不宜侵犯,但發出庫藏金帛,分犒眾兵。大眾得了犒賞,卻也應令趨出,獨王憲住下東宮,到了夜間,就去傳召一班美女,叫她們侑酒侍寢,就是王莽繼後史氏,偷生怕死,也只好出見王憲,供他糟蹋,直鬧得一塌糊塗。【勝似嫁與老夫。】

  憲居然穿帝服,乘法駕,向商人杜吳處,取得天子璽綬,出警入蹕,也想做起皇帝來了。京倉守將郭欽等,聞得京師失守,王莽斃命,沒奈何出降漢營。李松鄧曄,馳入都城,將軍申屠建趙萌,從後繼至,查得王憲私懷璽綬,奸占後宮,即把他捕出斬首,憲只快活了三四日,也落得身首兩分。【樂極悲生,奈何不慎?】

  當下取莽首級,派人傳送至宛。劉玄命將莽首示眾,百姓恨莽切骨,多去擲擊,甚至將莽舌割下,切作數片,分啖立盡。劉玄因都城已下,會議行止,忽由洛陽傳到捷報,乃是上公王匡,已將洛陽收降,縛住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械送宛城。【王匡縛王匡卻是異聞。】

  劉玄乃待了數日,等到囚犯解入,遣刑官問訊數語,立命誅死。哀章挾詐得官,至此也送命了。又聞得莽將李聖、孔仁,並見前文。俱皆敗亡,豫洛肅清,諸將都勸玄暫都洛陽,不必遠詣長安。玄本來沒有決斷,就依了眾議,命破虜大將軍劉秀,行司隸校尉事,先往洛陽整修宮府,以便定都。

  秀自遭兄喪,不願與聞政事,嘗在官舍中閒居度日,想起從前遊學長安時,曾自明志願,留有二語雲:「仕宦當作執金吾,【官名。】娶妻當得陰麗華。」

  現在身為大將軍,比長安城中的執金吾,似乎還勝過一籌,獨陰麗華年約及笄,未知她曾否適人?遂著人往探消息。

  麗華系南陽新野人,秀前適新野,見過一面,雖是淡妝素服,卻生得姿容韶秀,落落大方。秀心中時常記著,以為娶妻不得如麗華,寧可終鰥,【自古英雄多好色。】所以在舂陵時,年至二十有八,尚未成婚。也是麗華應配真龍,到了十有九歲,尚未許字,至劉秀著人探問,與麗華兄陰識談及,識已無父,樂得與阿妹作主,叫她去做漢大將軍妻室。

  麗華亦喜逢佳配,便由陰識與來人說明,托他還報。秀欣如所望,當即聘娶,六禮告成,兩美合璧,自然如魚得水,好合無尤。及秀奉玄命為司隸校尉,乃與陰氏告別,仍使歸居新野,自率吏士徑赴洛陽。於是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秉舊章。待至宮府修成,報知劉玄,玄擇日起行。

  當時三輔官吏,【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號為三輔。】東迎劉玄,見玄麾下諸將,首戴冠幘,服近婦人,莫不暗中竊笑,惟見了司隸僚屬,都不禁心喜道:「不圖今日複見漢官威儀。」嗣是皆歸心劉秀,不願屬玄。

  玄既都洛陽,遣使招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興,卻也有心歸漢,因留部眾分駐青徐,自與部目二十餘人,徑投洛陽,入見劉玄。玄並封為列侯,未給國邑。崇等見劉玄沒甚威儀,已失所望,又不得采邑分封,更難如願,廝混了一二旬,乘隙出走,返入老營。分為二部,崇與逄安為一部,尚有徐宣謝祿楊音等黨羽,另成一部,仍然反抗漢命,略地稱兵。

  此外又出了一個淮南王,乃是廬江連帥李憲,曾由王莽命為偏將軍,出徇江淮,因聞王莽被殺,遂據住廬江,自稱淮南王。劉玄諸將,卻無意東封,獨謀北略,當下議派遣大將,往定河北。大司徒劉賜,繼縯後任,系是劉玄從兄,獨謂劉秀才可大用,應即遣往,朱鮪等意在阻秀,語多蹊蹺,賜卻一力保舉,駁去眾議,乃令秀行大司馬事,持節渡河,鎮撫州郡。【蟄龍出海了。】

  秀不帶多兵,但率親從數百騎逾河,沿途無犯,察官吏,明黜陟,赦囚徒,革除王莽苛禁,規複前漢官名,吏民大悅,爭持牛酒迎接道旁,秀一律卻還,婉言慰諭,無不歡呼。再前行至鄴城,有一士人杖策追來,報名求見,秀立命延入,下座相迎。這人為誰?乃是南陽人鄧禹,系東漢佐命元功,為將來雲台二十八將的領袖。【鄭重言之。】他少時遊學長安,曾與秀同學,氣誼相投,至是久別重逢,當然歡慰,寒暄甫畢,秀卻笑問道:「我得承制封拜,仲華遠來,莫非想做官麼?」

  原來仲華是鄧禹表字,故秀有是稱。禹笑答道:「禹不願為官。」

  秀又笑說道:「官不願為,何苦僕僕風塵,前來尋我?」

  禹應聲道:「但願明公威加四海,禹得效尺寸功勞,垂名竹帛,便足稱快了。」

  並非不願做官,實想做個功臣。秀鼓掌大笑,就留禹同食同宿,與語軍情。禹乘勢進言道:「現今山東未安,赤眉等到處擾亂,動輒萬計,更始乃是庸才,不能剛斷,部下諸將,又沒有什麼豪傑,不過志在財帛,但顧目前,明公試想這等庸奴,豈能深謀遠慮?尊主安民,將來四方分崩,必致敗亡!從來帝王崛興,必須天時人事,相與有成,今更始方立,天變不絕,便是不得天時;且中興大業,豈凡夫所能勝任?便是不協人事。明公雖得為藩輔,終屬受制他人,不能自主,依禹愚見,如公盛德大功,為天下所響服,何不延攬英雄,收服人心,立高祖大業,救萬民生命,一反掌間,天下可定,勝似俯首依人,事事受制哩!」

  秀不覺大悅,「安知非僕」之志願,從此激成。令禹常居左右,事必與商,且飭部眾呼禹為鄧將軍。

  先是秀居兄喪,陽為談笑,陰寓悲傷,枕席間常有淚痕。父城留守馮異,當秀入洛陽時,路過父城,異嘗開門出迎,奉獻牛酒,秀乃令為主簿,使前縣長苗萌為從事。異遂從秀至洛,且薦舉同裡銚期【銚音姚。】、叔壽、段建、左隆等,並為掾吏。嗣是異一心事秀,秀亦推誠倚任。異見秀平時納悶,料知秀不忘乃兄,時為勸解。秀搖手道:「卿勿多言。」

  及秀往河北,得遇鄧禹說了一篇獨立的計議,異亦稍有所聞,也向秀進說道:「更始亂政,百姓失依,譬如人當饑渴,一遇飲食,容易充飽,今公專任方面,宜急分遣官屬,徇行郡縣,理冤結,布惠澤,方好收拾人心!」

  秀點首稱善,依議施行。複北向至邯鄲,騎都尉耿純,出城迎謁,秀溫顏接見,偕純入城。純字伯山,钜鹿宋子縣人,父艾為王莽濟平尹,至劉玄稱帝,使李軼招撫山東,艾即請降,純亦隨見,軼使艾為濟南太守,並因純應對不凡,承制拜為騎都尉,授純符節,令他撫集趙魏各城。純奉令往撫,留寓邯鄲,因此得迎謁劉秀。秀待遇有恩,自然愜意,及趨退後,複見秀部下官屬,各有法度,益加敬服,意欲格外結納,特獻馬及縑帛數百匹。【純亦中興名臣之一。】

  故趙繆王子劉林,繆王為景帝七世孫,名元。尚在邯鄲,入見劉秀道:「赤眉現在河東,但教決水灌去,就使他眾至百萬,也好使作魚鱉了。」

  秀以為此計太忍,默然不應,竟留耿純守邯鄲,自率鄧禹馮異等出徇真定。

  劉林因計不見聽,怏怏不樂,自思卜人王郎,向與友善,不若就去問卜,使決後來吉凶。郎素好誕言,見了劉林,便為道賀。林愕然問故,郎說道:「誰不知劉氏當興?君系劉氏宗室,難道不就此複封麼?」

  林與言獻計劉秀,不得見從,甚是可惜,郎又說道:「君可逕自稱尊,何必仰仗別人?」

  林頗有難色,郎複進策道:「我聞得王莽在日,曾由將軍孫建,謂有妄男子武仲,冒充成帝子子輿,已經誅訖,君本姓劉,何妨就作為子輿,號召四方?」

  《漢書·王莽傳》,曾有武仲冒充子輿,謂為成帝小妻所生,今特藉口補敘。林笑道:「我自我,子輿自子輿,怎可混充?如我可冒充子輿,君亦盡可冒充了!」

  郎躍起道:「君若肯助我起事,我就冒充劉子輿。」【好好賣蔔,也想稱尊,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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