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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1)


  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獨為部落,蓋匈奴之別種也。姓阿史那氏。後為鄰國所破,盡滅其族。有一兒,年且十歲,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刖足斷其臂,棄草澤中。有牝狼以肉餌之,及長,與狼交合,遂有孕焉。彼王聞此兒尚在,重遣殺之。使者見在狼側,並欲殺狼。于時若有神物,投狼於西海之東,落高昌國西北山。山有洞穴,穴內有平壤茂草,周迥數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長,外托妻孕,其後各為一姓,阿史那即其一也,最賢,遂為君長。故牙門建狼頭纛,示不忘本也。漸至數百家,經數世,有阿賢設者,率部落出於穴中,臣於蠕蠕。至大葉護,種類漸強。當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擊鐵勒,大敗之,降五萬餘家。遂求婚於蠕蠕主。阿那瑰大怒,遣使罵之。伊利斬其使,率眾襲蠕蠕,破之。卒,弟阿逸可汗立,又破蠕蠕。病且卒,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叔稱為木杆可汗。

  或雲突厥本平涼雜胡,姓阿史那氏。魏太武皇帝滅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蠕蠕。世居金山之陽,為蠕蠕鐵工。金山形似兜鍪,俗號兜鍪為突厥,因以為號。

  又曰突厥之先,出於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步,兄弟七十人,其一曰伊質泥師都,狼所生也。阿謗卻等性並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既別感異氣,能征占風雨。取二妻,雲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其一變為白鴻;其一國于阿輔水、劍水之間,號為契骨;其一國于處折水;其一居跋斯處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謗步種類,並多寒露,大兒為出火溫養之,咸得全濟。遂共奉大兒為主,號為突厥,即納都六設也。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都六死,十母子內欲擇立一人,乃相率於大樹下,共為約曰:「向樹跳躍,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諸子遂奉以為主,號阿賢設。此說雖殊,終狼種也。

  其後曰土門,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繒絮,願通中國。西魏大統十一年,周文帝遣酒泉胡安諾槃陀使焉。其國皆相慶曰:「今大國使至,我國將興也。」十二年,土門遂遣使獻方物。時鐵勒將伐蠕蠕,土門率所部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餘落。恃其強盛,乃求婚於蠕蠕主。阿那瑰大怒,使人詈辱之曰:「爾是我鍛奴,何敢發是言也!」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于魏。周文帝許之,十七年六月,以魏長樂公主妻之。是歲,魏文帝崩,土門遣使來吊,贈馬二百疋。廢帝元年正月,土門發兵擊蠕蠕,大破之於懷荒北。阿那瑰自殺,其子庵羅辰奔齊,餘眾複立阿那瑰叔父鄧叔子為主。土門遂自號伊利可汗,猶古之單于也;號其妻為可賀敦,亦猶古之閼氏也。亦與齊通使往來。

  土門死,子科羅立。科羅號乙息記可汗,又破叔子于沃野北賴山。且死,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斤,是為木杆可汗。

  俟斤一名燕都,狀貌奇異,面廣尺餘,其色赤甚,眼若琉璃,剛暴,勇而多知,務於征伐。乃率兵擊鄧叔子,破之。叔子以其餘燼奔西魏。俟斤又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抗衡中國,後與魏伐齊,至並州。

  其俗:被髮左衽,穹廬氈帳,隨逐水草遷徙,以畜牧射獵為事,食肉飲酪,身衣裘褐。賤老貴壯,寡廉恥,無禮義,猶古之匈奴。其主初立,近侍重臣等輿之以氈,隨日轉九回,每回臣下皆拜,拜訖乃扶令乘馬,以帛絞其頸,使才不至絕,然後釋而急問之曰:「你能作幾年可汗?」其主既神情瞀亂,不能詳定多少。臣下等隨其所言,以驗修短之數。大官有葉護,次設,次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及餘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兵器有角弓、鳴鏑、甲、槊、刀、劍、佩飾則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頭。待衛之士謂之附離,夏言亦狼也。蓋本狼生,志不忘舊。善騎射,性殘忍。無文字,其徵發兵馬及諸稅雜畜,刻木為數,並一金鏃箭,蠟封印之,以為信契。候月將滿,轉為寇抄。其刑法:反叛、殺人、及奸人之婦、盜馬絆者,皆死;淫者,割勢而腰斬之;奸人女者,重責財物,即以其女妻之;鬥傷人者,隨輕重輸物,傷目者償以女,無女則輸婦財,折支體者輸馬;盜馬及雜物者,各十餘倍征之。死者,停屍於帳,子孫及親屬男女各殺羊、馬,陳於帳前祭之,繞帳走馬七匝,詣帳門以刀剺面且哭,血淚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擇日,取亡者所乘馬及經服用之物,並屍俱焚之,收其餘灰,待時而葬。春夏死者,候草木黃落;秋冬死者,候華茂,然後坎而痤之。葬日,親屬設祭及走馬、剺面如初死之儀。表為塋,立屋,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所戰陣狀,嘗殺一人,則立一石,有致千百者。又以祭之羊、馬頭,盡懸之於標上。是日也,男女咸盛服飾,會於葬所,男有悅愛於女者,歸即遣人聘問,其父母多不違也。父、兄、伯、叔死,子、弟及侄等妻其後母、世叔母、嫂,唯尊者不得下淫。移徙無常,而各有地分。可汁恒處於都斤山,牙帳東開,蓋敬日之所出也。每歲率諸貴人,祭其先窟。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於都斤西五百里有高山迥出,上無草樹、謂為勃登凝梨,夏言地神也。其書字類胡,而不知年曆,唯以草青為記。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覡,重兵死,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

  俟斤部眾既盛,乃遣使請誅鄧叔子等,周文帝許之,收叔子已下三千人,付其使者,殺之於青門外。三年,俟斤襲擊吐谷渾破之。周明帝二年,俟斤遣使來獻。保定元年,又遣三輩,貢其方物。時與齊人交爭,戎車歲動,故連結之,以為外援。初,恭帝時,俟斤許進女于周文帝,契未定而周文崩。尋而俟斤又以他女許武帝,未及結納,齊人亦遣求婚,俟斤貪其幣厚,將悔之。至是,武帝詔遣涼州刺史楊薦、武伯王慶等往結之。慶等至,諭以信義,俟斤遂絕齊使而定婚焉。仍請舉國東伐,於是詔隨公楊忠率眾一萬與突厥伐齊。忠軍度陘嶺,侯斤率騎十萬來會。明年正月,攻齊主于晉陽,不克,俟斤遂縱兵大掠而還。忠還,言于武帝曰:「突厥甲兵惡,賞罰輕,首領多而無法令,何謂難制馭?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強盛,欲令國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報。朝廷受其虛言,將士望風畏懾。但虜態詐健,而實易與耳。今以臣觀之,前後使人皆可斬也。」武帝不納。是歲,俟斤複遣使來獻,更請東伐。詔楊忠率兵出沃野,晉公護趣洛陽以應之。會護戰不利,俟斤引還。五年,詔陳公純、大司徒宇文貴、神武公竇毅、南安公楊薦往逆女。天和二年,俊斤又遣使來獻。陳公純等至,俟斤複貳于齊。會有雷風變,乃許純等以後歸。四年,又遣使貢獻。

  俟斤死,複舍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他缽可汗。他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為步離可汗,居西方。自俟斤以來,其國富強,有淩轢中夏之志。朝廷既與之和親,歲給繒絮、錦彩十萬段。突厥在京師者,又待以優禮,衣錦食肉,常以千數。齊人懼其寇掠,亦傾府藏以給之。他缽彌複驕傲,仍令其徒屬曰:「但使我在南兩個兒孝順,何憂無物邪?」齊有沙門惠琳,掠入突厥中,因謂他缽曰:「齊國強富,皆為有佛法。」遂說以因緣果報之理。他缽聞而信之,建一伽藍,遣使聘齊,求《淨名》、《涅槃》、《華嚴》等經,並《十誦律》。他缽亦躬自齋戒,繞塔行道,恨不生內地。建德二年,他缽遣使獻馬。及齊滅,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自馬邑奔之。他缽立紹義為齊帝,召集所部,雲為之復仇。宣政元年四月,他缽遂入寇幽州。柱國劉雄拒戰,兵敗死之。武帝親總六軍,將北伐,會帝崩,乃班師。是冬,他缽複寇邊,圍酒泉,大掠而去。大象元年,他缽複請和親,帝策趙王招女為千金公主以嫁之,並遣執紹義送闕。他缽不許,仍寇並州。二年,始遣使奉獻,且迎公主為親,而紹義尚留不遣。帝又令賀若誼往諭之,始送紹義。

  他缽病且卒,謂其子庵邏曰:「吾聞親莫過於父子。吾兄不親其子,委位於我,我死,汝當避大邏便。」及卒,國中將立大邏便,以其母賤,眾不服。庵邏實貴,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後至,謂國中曰:「若立庵邏者,我當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邏便,我必守境,利刃長矛以相待。」攝圖長而且雄,國人莫敢拒,竟立庵邏為嗣。大邏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邏,每遣人詈辱之。庵邏不能制,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子,攝圖最賢。」因迎立之,號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一號沙缽略,居都斤山。庵邏降居獨洛水,稱第三可汗。大邏便乃謂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各承父後,爾今極尊,我獨無位,何也?」沙缽略患之,以為阿波可汗,還領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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