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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梅爾碰壁


  《市聲報》社是一幢20世紀末期的老式五層建築,坐落在聯合國大道的盡頭。與周圍的高樓大廈相比,像一個侏儒,顯得猥瑣和破舊。這是一家專靠登載市井新聞、傳播流言蜚語、揭露個人隱私(特別是女人的隱私)而勉強維持的小報,在新聞電視網中,僅佔有一分鐘的時間。
  雖是深夜零點,但對新聞從業人員來說,正是工作的黃金時間。整座大樓燈火通明,各辦公室都傳出電腦打字機的聲音。伴隨著機器的音樂般的悅耳聲響,一份份新聞清樣傳送到編輯們的辦公桌上。經過編輯們的迅速處理,大樓中心電腦的聲畫轉換器便清晰地將稿件摘要變成聲音,傳到五樓主編室內正在閉目養神的主編耳中。
  梅爾跳出傳動式電梯,直奔主編室。在門口,他狠撳表示「重大新聞,請求緊急處理」的大紅電鈕。得到主編同意的綠燈,玻璃門便自動打開,梅爾三步並作兩步,氣咻咻地站在主編面前:
  「爆炸性新聞,請立即見報!」
  平日,舉凡聽到這類話,主編便會猛然睜開惺忪的睡眼,像獵犬一樣嗅上來。但是今天,他卻一動也不動,手指上的粗大紅藍鉛筆慢悠悠地敲擊著桌沿,發出與氣氛極不協調的「篤篤」回聲。
  「梅爾先生,你耽誤了正常發稿時間。」
  「可是,我獲得了爆炸性的獨家新聞,我保證,憑我今晚的報道,全世界就會知道《市聲報》的大名啦!」
  「敝報的名聲早有公論,關於州議長經營月球地產的破產,馬其菲爾將軍的夫人和秘書的攜款私奔,黑面党謀殺執政黨要員未遂案,新新酒吧間的桃色新聞,都是敝報向世界秉公披露的……」
  「主編先生,」梅爾從「敝報」一詞中嗅到失業的氣味,因為,凡主編自謙地稱《市聲報》為「敝報」,那就意味著談話的對方不是自己人了,但是今晚事關重大,即使如此,也在所不惜,所以用挑釁的口吻力爭道:「您常說,記者是無冕之王,《市聲報》不是政治家的奴僕,而是正義與民意的化身,可為什麼在未聽到我的爆炸新聞的內容之前就顯得不耐煩了呢?這不符合您的一貫作風。」
  主編哼了一聲:「什麼爆炸新聞!不過是勞拉在極度疲勞後的幾句胡言亂語。這種情況在體育界,在需要極度爆發力的球類運動中,時有發生,不足為奇。也許你會聽到勞拉說,今晚的比賽是她的替身上場啦,或者說她明天就要與月球王子舉行空中婚禮啦,哈哈哈哈,她可能對自己的高超表演感到自豪,故意作弄作弄夢想在新聞業中一舉成名的小小記者!梅爾,你太年輕,可別痰迷心竅啦!」
  好像挨了重重的一擊,梅爾呆了。他堅信勞拉的忠誠,一點也不懷疑她所揭發的替身陰謀,然而他明確意識到,主編拒絕了他的消息,掐斷了新聞媒介的傳導線路,也迫使他失去了新聞記者的那點可憐的自由。是的,自己太幼稚,太蠢笨,怎麼完全忘了這場比賽的贏家是羅伯特·巴普,而羅伯特·巴普不正是《市聲報》的第一號捐款者和股東嗎?奇怪的是,他幾分鐘之前獲得的第一手絕密新聞,怎麼會這樣快就碰到如此頑強的屏障。好厲害的格恩特裡,好厲害的羅伯特·巴普!
  好一會兒,他才從沉重的打擊中蘇醒過來,一股頑強鬥爭的激情控制住全身,這是一種越受打擊越堅強的性格表現。試管嬰兒同樣能保留人類美德的遺傳因子。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站住!」主編喚道,「你想見見社長嗎?我指的是你能規範一下自己的行動的話。」
  「不必啦!」
  「那好,請交出記者證,到財務處結算工資吧!注意,扣除今天的工資。」
  梅爾掏出記者證,對它冷笑一聲,狠狠地朝主編臉上擲去。讓這一錢不值的玩意兒見鬼去吧!
  走出《市聲報》的辦公大樓,梅爾感到一陣空虛。今晚,他一直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覺,也許是新聞媒介對比賽的毫無根據的鼓噪給他一種捉摸不定的預感,也許是億萬富翁的令人瞠日結舌的巨大賭注造成的一種狂熱的氣氛引起他的疑慮。總之,今晚的一切都顯得不正常。知識告訴他,不正常的現象是由不正常的根由引起的。然而,一切都按照羅伯特·巴普的不正常的願望進行著,即使這裡面有著極明顯的欺騙。現在,剩下他孤獨一人,在光怪陸離的人行道上,在四面傳來的紙醉金迷的喧囂聲中,踽踽獨行。
  他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大事:如此重大揭發所必不可少的證據。別說《市聲報》,即使羅伯特·巴普的對立報紙,也會向他索取證據。看來,只有讓勞拉本人出場,這個騙局才能戳穿。他後悔自己太過於莽撞,沒有仔細想一想,沒有耐心解除勞拉的憂慮,沒有能進一步說服她一起行動,沒有避開擁戴羅伯特·巴普的新聞體系,沒有投奔反對派的新聞媒介,或者帶她到奧運會執委會辦公室,甚至沖進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代理機構,都會比單身回到《市聲報》強上百倍。總之,只怨自己太年輕,一時頭腦發熱。
  是的,沒有其他辦法,只有說服勞拉親自出面。想到這裡,他快步向出租氣墊車跑去。
  但是且慢!再不能頭腦發熱,要好好想想。
  他突然想到,自己今晚的行動,特別是離開勞拉之後的行蹤,早在羅伯特·巴普的藍衫黨的監視之中。監視一個小報記者,既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雕蟲小技。不僅是監視,他們心狠手辣,必要時定會置自己於死地。他渾身緊張起來。這時,他感到一陣難耐的饑餓,便信步走進一家餐館,習慣的想拉開椅子坐下來,但是,椅子像釘在地板上一樣,一動不動。
  設置在牆壁夾層的接待器發出年輕女人的柔和聲音:「先生,請出示銀行信用卡。」
  梅爾抱歉地對牆壁一笑,匆忙掏出信用卡。餐桌上的花瓶內,一支隱藏在玫瑰花中的電眼發出一束肉眼難以察覺的淡紫色光柱,在信用卡上輕輕掃過,兩秒鐘以後,牆壁夾層內的接待器又響了:
  「先生,該信用卡作廢,《市聲報》社已將它注銷了。請出示現金。」
  梅爾這才顯出幾分慌亂,匆忙翻遍全身口袋,竟然不名一文。待他發出一聲長長歎息聲時,自動地板已將他送到餐館門口,旋轉玻璃門毫不客氣地將他推到人行道上。
  玻璃櫥窗內的各種精美食品在他的眼前晃動,更加刺激著他的轆轆饑腸。
  到哪裡去弄到食品?下一步怎麼辦?勞拉的情況如何?她母親轉危為安了嗎?職業,職業,失業者如何找到職業?體育史上的巨大騙局如何揭穿?……各種各樣的問題從四面八方塞進腦海。梅爾感到無計可施,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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