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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費爾南多，是緊靠著阿普雷河的一個小鎮子，這裡已不是平原，阿普雷河的濤濤河水，奔騰在聖費爾甫多鎮的一英里之外的叢山峻嶺中，兩岸高聳的岩壁，像一堵屏風把利亞諾斯平原擋在了後面。無邊的叢林，像茂密的綠網一般遮住了天空，那如火的炎熱退去了一些，天氣變得溫和了。到目前為止，洪保德的熱情還沒有受到挫折，在經過23天的酷熱的平原跋涉後，真正的叢林生活將要開始。 在這裡，探險隊將由陸路改為水路，將由騎馬改為乘獨木舟。皮羅因為可以施展他駕駛獨木舟的本領而興奮得兩眼放光，他很快買到了兩隻大型獨木舟，用樹葉子在上面搭上一個小遮陽棚，作為洪保德和邦普朗的工作間兼休息室。又有兩名印第安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這是皮羅雇來的劃獨木舟的槳手，皮羅自任船長。皮羅有生以來第一次指揮別人划船，皮羅為這兩條獨木舟掛上大串的花環。「我們探險隊的前程也和鮮花一樣鮮豔！」興奮地忙個不停的皮羅突然變成了詩人。 而猶特人佩衣則被寬闊的阿普雷河迷得神魂顛倒，他整天地泡在河水裡，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佩衣從來沒有洗過澡，當他體會到清涼的水浸泡著身體的舒適後，便再也不想離開這條河了。他幾乎一天到晚都泡在河裡，把皮膚泡得皺皺巴巴的。來自乾旱的大平原的佩衣曾為找到一個小水窪費盡曲折，現在他自己擁有了一條河，他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富足的人了。 當佩衣洗得很乾淨，又因為每天都吃得很飽而變得強壯些的時候，洪保德才看出來，原來佩衣是個很英俊的小夥子，只是乾旱的大平原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樣。身體一天天強壯的佩衣身材健美，也更加勤勞，幹起活來從不知道累，對佩衣來說，能盡情地吃飽肚子，能盡情地喝足水，他再也沒有別的要求了，他樂於為這些把他帶到幸福之地的人們做各種事情。 特別讓洪保德高興的是，皮羅沒忘為他找來了那麼多的籠子，做了那麼多的標本箱，這些籠子一裝在獨木舟上，再加上10個人和一大堆儀器，小小的獨木舟就沒有一點空餘的地方了。 2月底，這支為尋找一條河而闖入叢林的探險隊沿阿普雷河順流而下，向著奧裡諾克河，向著一個不知道的地方駛去。一大群蚊蟲和蠓蚋做了這個隊伍最忠實的伴侶，烏雲似的在洪保德的頭頂上籠罩著，它們尖利的刺可以穿透厚厚的衣服。沒有人為他們的旅行準備食物，洪保德只帶了些麵粉和糖，剩下的他準備就地取材。皮羅還是探險隊的廚師兼採購員。不過在這條河上採購食物，用的不是鈔票，而是魚叉和弓箭，慷慨的大自然樂意把一切交給那些勇敢的人們。 「除了對生活的樂觀和熱誠的科學精神外，我們幾乎什麼也沒有，但我們都感到有一個很美好的事物在前方召喚著我們，我們的心裡激動得無法形容。這一點，連不大懂得我們的語言的佩衣都深受感染。」這是洪保德在出發的那一天寫在日記裡的一段話。 進入河道之後，隨著聖費爾南多的消失，人類的生活漸漸被千姿百態的大自然生命所代替，叢林的美好與奇特頓時醉倒了洪保德。兩岸連綿不斷的山崖上，卷尾猴在樹冠上歡鬧著，從這邊閃電一般跳到了另一邊，它們清亮悠長的呼喚在山谷中長久的回蕩著。鸚鵡的花羽毛花瓣似的突然飄落下來，沒等你看清什麼，就又和著同伴的叫聲消失在綠蔭深處。紅尾八哥、綠堅鳥、旋木雀、水鷚、金面鶯在樹林裡忽隱忽現，百囀千回的叫聲在水面上漂浮。在河水不斷地衝擊下，兩崖的石壁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狀，風化後的碎石不時從石壁上嘩嘩地淌下來，形成一條碎石瀑布。有的岩石搖搖欲墜，在人們的頭頂上張出很大的角度來，如果再有一次洪水和地震，這裡的地貌會變得面目全非。 船行半天之後，太陽就消失了，綠色的樹木和千年生長的藤蘿織成新的天空，樹叢一直從山崖長到河岸，有的樹枝為了爭奪陽光，乾脆長到了河水裡。「快看那邊！」邦普朗突然指著一處樹叢高聲大叫，洪保德讓槳手們放慢速度，朝邦普朗指著的那處叢林看去。 那是一道突然竄出的黑色閃電，一隻美洲虎「刷」地一下從樹下竄到了樹冠上面。在南美洲的叢林裡，因為植物過於密集，樹下已沒有行走的空間，美洲虎無法在地面上行走和捕食，它們竟然學會了爬樹。這只突然竄到樹上的美洲虎是為了一群卷尾猴而來的，那一群快樂的小東西，方才正在樹冠上吱吱叫著爭論什麼，正是它們的響亮的叫聲把這只可怕的美洲虎吸引到樹上來。 船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靜看一場屠殺開始。 機警的猴群馬上感到了危險，它們尖叫著四處散開，驚恐地攀住樹權逃竄。每只猴子此時都恨不能長出8條腿，它們從一棵樹梢竄到另一棵樹梢時，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然而美洲虎比它們跑得更快，身體沉重的美洲虎在樹梢上躍起時就像貓一般輕盈。就是站在一個很細的枝權上，枝條也不會劇烈地搖晃。柔軟的樹枝在它的身體下輕輕一顫，美洲虎已竄到了猴子身邊，把一隻跑得慢的小東西按在爪下。 其他卷尾猴趁機逃脫，它們的同伴卻留在美洲虎的利爪下。 美洲虎發出滿意的吼叫，如雷的吼聲震得樹葉沙沙抖落。然後它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只聽得一聲刺耳的慘叫，一道血光斜斜地噴濺在樹冠上，好像一片血色的彩虹。小猴子在這道血色彩虹中身首異處，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樹梢。 「這裡真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呀！」洪保德和所有的人，看到方才還在歡叫著的小猴子被美洲虎撕成兩半，他們都嚇得閉緊雙眼，心臟好一陣狂跳。好久好久，那可憐的小生命留下的最後一聲慘叫，還在他們耳邊回蕩著。 「救救我！」這就是那只小小的卷尾猴發出的最後一聲呼叫。 可是，誰又能救得了它呢？ 這就是大自然無情的一面。為了保持生態平衡，每種動物都是另外一種動物的食物，一種物種控制著另一種物種的過分繁衍。於是所有生物都是這個完美無缺的大鏈環上的一個小環扣，它們必須遵守這個自然法則，否則的話，整個大自然就會失去平衡。 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食物鏈」。 儘管叢林是這樣的兇險，但對於洪保德永遠有無窮的魅力。他不但愛看老虎，也很愛看小小的昆蟲，洪保德發現了叢林裡的一種螞蟻，它們的頑強和團結讓洪保德讚歎不已。為了啃倒一棵樹，成百上千隻小螞蟻可以像戰士一樣對一棵樹進攻上一天一夜，它們並不堅硬的牙齒無畏地啃去一層層的樹皮，直到這棵參天的大樹顫抖著倒了下來。親眼看著一棵生長了幾十年的大樹在小小的蟻群面前倒下時，洪保德受到的震動比看到美洲虎捕食更強烈。 夜晚很快來了，洪保德還沒有看夠白天的一切，那夜間的新奇又把他迷住。當周圍的一切都被黑暗擋住之後，他聽到了叢林的交響曲：美洲虎雄壯的吼聲，夜鳥淒厲的悲鳴，鸚鵡和其他鳥類在樹梢上被什麼驚動後，在黑暗中盲目地逃竄。「就像一個人在黑夜裡撥弄他的吉它，你聽得到聲音，卻看不到彈吉它的人。」更多的蚊蟲趁著夜色集合在一起，向著露宿叢林的人們進攻。洪保德只好時時把頭伸進篝火的濃煙中，以驅趕這些蚊子。熊熊的篝火要燃上一夜都不熄滅，幾口鐵鍋圍在探險者的營地四周，這樣就可以使美洲虎不敢近前。 露宿林中的第一夜，他們吃的是皮羅用魚叉抓到的鮮魚，還有一種木薯餅。工人們在叢林裡挖來一些澱粉豐富的塊根，皮羅把它搓成細絲狀，粘稠的汁水流出來。把木薯絲放進熱鍋裡烘乾後，加上鹽和調料，就制出了比麵包還好吃的香軟的木薯餅。誘人的香味在林子裡彌漫著，吸引來很多的小動物和昆蟲在四周的樹上竄來竄去。這種食物最合素食者佩衣的胃口，他一張嘴就吞下一張餅，快得讓做飯的皮羅吃不消，他一直吃到躺在地上直喘氣為止。「以後咱們天天都吃這種木薯餅好嗎？」佩衣像個饞嘴的孩子那樣不停地纏著皮羅，生怕以後再也吃不到這種餅。 「會有好東西給你吃的，我倒擔心你這麼吃法會吃壞了肚子。」皮羅自己正吃著一串烤魚，他認為烤魚味道比木薯餅不知要好多少倍，這裡其他的人也許都願意天天吃烤魚，所以他們對佩衣這樣貪吃木薯餅感到很好笑。 「要是我能天天吃木薯餅，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佩衣仰身躺在火堆旁，嘴裡叼著一片草葉，看著樹縫裡隱約的星星，滿臉都是幸福的表情。 入夜後，洪保德和邦普朗的吊床搭在兩棵大樹中間，吊床四周圍著幾口大鍋，為防蚊子，在吊床上蒙了塊雨布，洪保德就鑽進雨布下面睡。印第安槳手和工人輪流放哨，所有的貴重儀器都放在吊床下面防止夜裡的露水打濕。洪保德躺在床上悠蕩了一會兒，很快進入夢鄉，就連叢林裡猛虎的叫聲也不能吵醒他。 正當洪保德和所有的人熟睡的時候，「轟隆」一聲爆炸，就像一個巨大的炮彈突然落在他們營地的旁邊，正在放哨的工人嚇得跌坐在地上，熟睡的人們都從床上翻滾下來，佩衣跌在一口鐵鍋裡，把鐵鍋踢得四處亂滾。 「什麼聲音？這麼可怕？土著人打來了嗎？」工人們擠在洪保德的身邊，揮緊手裡的槍，眼睛驚慌地往黑沉沉的夜色裡看去。「轟隆隆！」又是一聲巨響，這一聲更近一些，震落了一些枯枝，嘩啦啦落在洪保德的頭上身上。 洪保德也被這黑夜裡的炮聲嚇了一大跳。但他不愧是探險家，當第二聲炮聲響起時，洪保德反而鎮靜了：「不要害怕，不是人類發出的響聲，因為炮聲這麼近，卻沒有聞到火藥味，不會是槍炮打出來的聲音。」洪保德說得十分肯定。 大家提心吊膽地觀察了一會兒，並沒有什麼人出現，他們才放下手裡的槍，繼續躺下睡覺。可是那一夜，他們還是不時被這莫名其妙的炮聲吵醒了好幾次。「天啊，這叢林裡莫非有炮兵埋伏著嗎？」洪保德每次被驚醒時，都聽到邦普朗在小聲地嘀咕。就在這一陣又一陣隆隆的炮聲裡，洪保德迎來了天亮。 天剛一亮，洪保德就跳下吊床，拉著邦普朗和皮羅進樹叢裡看個明白。他順著昨晚發出炮聲的方向找去，他們看到的只是安靜的樹林，既沒有人群走過的痕跡，也沒有炮彈留下的彈痕。 走出幾百米後，他們看到在一棵老樹下生長著一些奇怪的藤本植物，它的結出的果實很像甜瓜，但渾身長滿了茸毛。「這種東西我們還沒有見過！」喜愛採集標本的洪保德驚喜地走過去，正要伸手摘下一個果實來，突然，一個驚人的景象在他眼前出現了： 一個成熟的果實突然從藤子下脫落下來，它先是像小馬駒那樣迅速地跑了幾個圈，猛地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隨著這聲巨響，從瓜柄的小孔中向四面八方噴濺出粘稠的汁液來。汁液裡夾帶著種子，果實旋轉著能把它體內的種子噴出8米遠，而且散發著一種濃濃的瓦斯氣味。 這正是昨夜在林中響著的大炮聲！發出這炮聲的不過是一棵小小的植物，原來是它製造了那麼驚人的效果！ 洪保德驚喜地採集了這種植物的標本，經過一番研究後，他知道了這種能發出巨大響聲的植物的秘密： 這種植物名叫「鐵瓜炮」。它在成熟的過程中，瓜的內部貯存著大量瓦斯，果實成熟後瓦斯膨脹，就會產生很大的壓力。據洪保德實驗證明，這種瓜體內瓦斯產生的壓力最大時可達三個大氣壓，所以可以把種子噴發到很遠的地方。 這是植物為繁殖後代產生的一種本能。像這樣一棵藤本植物能夠產生出很多的種子，如果這些種子都落在母本植物的近旁，它們就會與母體爭水分和營養，顯然對幼苗的生長不利。所以很多植物在進化過程中漸漸完備了散佈種子的能力，比如我們常見的鳳仙花，當它的種子成熟時，只要輕輕一碰，細長的果皮就會分裂成許多條帶狀的板，並立刻用力捲曲，把種子從裡面彈出來。而風露草的種子就像古代的投石器一樣，其果實由5瓣芯皮組成，每瓣芯皮的內側有種子。這個果實一旦乾燥，外殼就分為5瓣，芯皮完全裂開，種子就像畫著一個大圓孤一樣，從果實裡飛濺四方。鐵瓜炮不過這類植物中最具有戰鬥力的一種罷了，當它在叢林裡轟然炸響時，附近的動物常被嚇得狂奔亂跑。 洪保德把一些鐵瓜炮的果實帶回去給大家看，告訴他們昨天夜裡那震耳欲聾的炮聲就是這種小小的甜瓜一樣的東西發出來的，大家都不敢相信。佩衣甚至想嘗嘗這種甜瓜的味道，被洪保德堅決制止了。 想想昨天夜裡大夥那驚恐不安的樣子，還有那口被佩衣踢癟的鐵鍋，再看看這小小的甜瓜，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洪保德原本是想帶一些鐵瓜炮果實回去的，但這些采下的甜瓜在標本箱裡放了一段時間後，在叢林炎熱的氣溫中漸漸乾燥，後來它們都在一個夜裡突然炸開，把洪保德等人又嚇了一大跳，原來不相信這小小的甜瓜可以爆炸的人，終於親眼看到了鐵瓜炮的威力，它把一個大標本箱的木蓋子都炸成了碎片。 因此，洪保德就把這種威力無窮的鐵瓜炮果實稱之為「綠色大炮」。 ------------------ 學達書庫xuoda.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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