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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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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翠西亞開始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密謀和她作對。她知道徹夜向東飛行之後這麼想百分之百正常,因為忽然多了整整一個神秘莫測的險惡日子需要你應付,而你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知道歸知道,但她還是這麼覺得。 草坪上有印子。 她並不特別在乎草坪上有沒有印子。就她而言,草坪上的印子盡可以爬起來,能滾多遠就滾多遠。現在是週六早晨,她剛從紐約回到家裡,身心俱疲,暴躁而多疑,只想躺到床上,打開收音機,調低音量,聽著奈德·謝林機靈得可怕的評論逐漸睡去。 但埃裡克·巴特萊特不想放她一馬,非得仔細查看那些印子不可。埃裡克是老花匠,每週六早晨從村裡過來,用手杖在她的花園裡戳來戳去。他不相信一大早從紐約回來的人,看不過眼,覺得他們違背自然規律。他相信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 「很可能是太空外星人,」他俯身用手杖戳著細小印痕的邊緣說,「最近老聽說太空外星人,估計就是他們。」 「是嗎?」翠西亞偷偷看表。十分鐘,她心想,她還能直立十分鐘,然後就會癱倒在地,無論是在臥室還是花園裡。前提還是她只需要站著,要是非得不時睿智點頭說「是嗎?」,時間估計要減到五分鐘。 「當然,」埃裡克說,「他們下來,在你的草坪上降落,然後嗡嗡飛走,跟你的貓有關係。郵局的威廉姆斯夫人,知道她那只薑黃色的貓吧?就被太空外星人綁架了。當然啦,第二天又送了回來,但貓的情緒很古怪,一個上午都在跑來跑去,到下午才睡著。平時正好是反過來的,這就是重點。上午睡覺,下午跑來跑去。時差,明白嗎?搭星際飛船的時差。」 「明白了,」翠西亞說。 「她說他們還把貓染上了條紋,完全就是登陸艙壓出來的那種印子。」 「不覺得像是割草機留下的?」翠西亞問。 「要是更圓一點,我會說有可能,但這些一點也不圓,看見了嗎?形狀上就很外星人。」 「你不是說過割草機不太靈光、需要修理嗎?否則就會在草坪上剜出窟窿來。」 「我是說過,翠西亞小姐,我現在還是這麼說。我沒有說這絕對不是割草機,只是說從窟窿的形狀看,什麼更有可能。你看,他們坐在登陸艙裡,穿過那些樹木降落……」 「埃裡克,」翠西亞耐心地說。 「不過呢,翠西亞小姐,我向你保證,」埃裡克說,「我會去看看割草機,上周我就要看來著,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謝謝,埃裡克,」翠西亞說,「我要上床睡會兒。你要什麼就自己去廚房拿吧。」 「謝謝,翠西亞小姐,祝你好運,」埃裡克說,俯身從草坪上拔起一株草。 「看,」他說,「三葉的三葉草。確實運氣不錯。」 他仔細查看那株草,看它究竟真的只有三葉,還是掉了一片葉子的尋常四葉草。「話說回來,如果我是你,我會盯著點兒附近的外星人活動。」他目光炯炯地掃視地平線,「特別是從亨裡市來的那個方向。」 「謝謝,埃裡克,」翠西亞又說,「我會的。」 她上床睡覺,不時夢到鸚鵡和其他鳥類。下午她爬起來,心神不寧,四處亂轉,不知道該怎麼打發今天剩下的時間,更別提這輩子剩下的時間了。她至少花了一個鐘頭琢磨今晚該進城還是該去斯塔夫羅,但就是拿不定主意。野心勃勃的媒體人最近都在斯塔夫羅俱樂部紮堆,見見老朋友或許能幫她把自己拉回正軌。她最後決定還是要去斯塔夫羅。地方不錯,能找到樂子。她很喜歡斯塔夫羅本人,那位希臘人有個德國父親——這個組合頗為罕見。幾天前翠西亞去阿爾法俱樂部混了一晚上,那是斯塔夫羅早些年在紐約開的,現在由兄弟卡爾打理,卡爾認為他是有個希臘母親的德國人。要是聽說卡爾把紐約的俱樂部搞得不太景氣,斯塔夫羅肯定會非常高興,因此翠西亞打算去逗他開心開心。斯塔夫羅·慕拉和卡爾·慕拉之間談不上有多少情分。 好的,她下了決定。 接著她又花了一個鐘頭琢磨該穿什麼,最後總算相中了在紐約買的黑色可愛小短裙。她打電話給朋友,問今晚有誰打算去俱樂部,卻得知俱樂部今晚有一場私人婚禮酒會,所以不對外營業。 她心想,想按照好不容易制訂的計劃過日子,那就像按照菜譜去超市買材料:拉過一輛購物車,不管往哪個方向推,購物車就是不肯去那個方向,最後只好買上一堆完全不相干的物事。該拿這些東西怎麼辦?該拿菜譜怎麼辦?她不知道。 不過,那天夜裡,一架外星太空船降落在她家的草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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