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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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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門開著,我走出去。天上有光,有什麼東西閃閃發光。我只來得及看見那東西升上天空,悄無聲息地穿過雲層消失了。就這樣。句號。一種人生結束,另一種人生開始。但過著這種人生,我幾乎每秒鐘都在想另一個我。另一個沒有回去拿包的我。我猜她在外面逍遙快活,而我走在她的影子裡。」 一名飯店工作人員繞著吧台問有沒有一位米勒先生。沒有。 「你真的認為這個……人來自外星球?」蓋爾問。 「哦,當然。我看見了太空船。哦,另外,他有兩個腦袋。」 「兩個?別人沒注意到嗎?」 「那是個化裝酒會。」 「我明白了……」 「再說他用鳥籠罩住了另外一個頭,鳥籠上還蓋了塊布。假裝他有只鸚鵡。他敲敲籠子,裡面傻乎乎地說什麼『小姐真漂亮』,或者呱呱叫什麼的,然後他把蓋布掀開半秒鐘,哈哈狂笑。籠子裡還有一個腦袋,跟著他一起大笑。告訴你吧,那一瞬間讓人挺害怕的。」 「我覺得你似乎做了正確的決定,不是嗎?」蓋爾說。 「不,」翠西亞說,「不,我沒有。而且我再也沒法幹老本行了。你要明白,我是天體物理學家。要是遇到過把第二個腦袋扮成鸚鵡的外星人,就沒法好好研究天體物理學了。就是做不到。至少我做不到。」 「我看得出難在哪裡,所以你碰到其他人像是在胡言亂語,才會那麼嚴厲。」 「對,」翠西亞說,「看來你說得對。我很抱歉。」 「沒關係。」 「順便說一句,你是第一個聽我說這番話的人。」 「我猜也是。結婚了嗎?」 「呃,沒有。近些年很難一眼看出結沒結婚了,對吧?不過你問得沒錯,因為也許這就是原因。我有幾次險些結婚,多數是因為我更願意活得像個孩子,但每個男人到最後都要問我為啥總盯著他們肩膀後面看。你該怎麼對別人說呢?有段時間我甚至覺得應該去精子銀行碰碰運氣。隨便生個什麼人的孩子。」 「你不是認真的吧?」 翠西亞笑著答道,「應該不是。我還沒有當真去找呢。從沒去找過。我的人生故事。從沒當真做過什麼事情。大概這就是我進電視圈的原因。沒有真東西。」 「抱歉,女士,您是翠西亞·麥克米蘭嗎?」 翠西亞驚訝地轉過身,背後站著個頭戴司機帽的男人。 「是啊,」她立刻恢復了鎮定。 「女士,我已經找了你差不多一個小時。飯店說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我又回去和馬丁先生的辦公室核實,他們說你肯定住在這家飯店。於是我又問了一次,他們還是說沒聽過你的名字,我請他們無論如何招呼一圈,他們找不到你。最後我請辦公室用傳真發了你的照片到車上,我自己進來找。」 他看看手錶。 「也許有點遲了,不過你還是想去的吧?」 翠西亞震驚了。 「馬丁先生?你說的是NBS的安迪·馬丁?」 「對,女士。《早安美國》試鏡。」 翠西亞一躍而起。想到先前聽見有那麼多電話找麥克梅納斯先生和米勒先生,她險些失控。 「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司機說,「據我所知,馬丁先生認為不妨找個英國口音試試,他在電視網的老闆堅決反對。那是茨溫勒先生,我湊巧知道他今晚要飛去西海岸,因為要送他去機場的就是我。」 「好的,」翠西亞說,「我準備好了,咱們走。」 「好的,女士。飯店門口的那輛加長豪車。」 翠西亞扭頭對蓋爾說,「抱歉。」 「去!快去!」蓋爾說,「祝你好運。很高興和你聊天。」 翠西亞伸手去拿包取現金。 「該死,」她說,她把包留在樓上了。 「算我請你,」蓋爾說,「真的。和你聊天很有意思。」 翠西亞歎了口氣。 「唉,今天上午我真的非常抱歉,另外……」 「別多說了,我沒事。只是占星術罷了。沒什麼害處,又不是世界末日。」 「謝謝。」一時衝動之下,翠西亞擁抱了她。 「東西都帶齊了?」司機說,「不需要回去拿包什麼的?」 「要是人生給過我什麼教訓的話,」翠西亞說,「那第一條就是永遠別回去拿包。」 一小時零幾分鐘過後,翠西亞坐在飯店房間兩張床之中的一張上。她有幾分鐘無法動彈,只是盯著她的包,包一臉無辜地坐在另外一張床上。 她手裡捏著蓋爾·安德魯斯留的字條,字條上寫著:「別太失望。要是想聊聊,就打電話給我。如果我是你,明晚會待在家裡。休息休息。別在意我,也別擔心。只是占星術罷了,又不是世界末日。蓋爾字。」 司機說得對極了。實際上,司機似乎比她遇到的所有NBS員工都熟悉公司內部情況。馬丁熱衷於此事,茨溫勒則不。她得到過一次機會,可以證明馬丁是正確的,但她搞砸了。 唉,算了。唉,算了。唉,算了。唉,算了。 該回家了。該打電話給航空公司,看今晚回希斯羅機場的紅眼航班還有沒有票。她伸手去拿號碼簿。 哦,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她放下號碼簿,拿起手包走進衛生間,放下包,取出裝隱形眼鏡的小塑料盒。忘戴隱形眼鏡的她看不清臺本和自動提詞機。 她把兩小片塑料貼在眼球上,心想人生又給她上了一課,有時候絕對不要回去拿包,而有時候一定要去拿;但人生還沒有教她學會區別這兩種場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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