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轉世暗號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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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詞正意嚴,說得全場,鴉雀無聲。七叔就在這時,一撩衣襟,帶著那隻長盒,身形上拔,「嗖」地一聲,便已飛身上樑。 族中武風極盛,幾乎誰都在武術上下過點功夫。七叔露了這麼一手,一時之間,掌聲雷動。 七叔並不是整個人都上了正樑──正樑之上,既然是神聖的所在,若是整個人都上去,就大不敬了。他只是一手搭住了正樑,一手舉盒,放到了正樑之上,然後一鬆手,飄然而下,落地無聲。 他落地之後,向各人拱手:「遠行疲倦,不陪各位了,七日之內,若有遠客來,一概由我應付就是。」 他一再提及會有「遠客」來,卻又不說明是何等樣人,更是叫人好奇心大發。 他說著,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就一起向外走去,我本來就打算藉故跟他離去,唯恐長者不允,這一下,更是名正言順之至了。 七叔在大屋角落處的一個院子中獨居,這院子平時很少人來,七叔不在的時候,也就空著。院中種了許多竹子,綠蔭森森,很是幽靜。 (這院子,後來由我師父王天兵居住。我師父王天兵是一個極神秘的人物,是我武術的啟蒙,他也是由七叔帶來的──這些事,我都會記述在《少年衛斯理》中。) 還沒有進院子,我就急不及待地問:「七叔,那隻手掌,究竟──」 誰知一反常態──七叔本來,最喜歡我問各種問題,越古怪越好,但這次他打斷了我的話,沉聲道:「莫問真偽,莫問。」 我有點不服氣,還是問了一句:「為甚麼?」 七叔有好一會不出聲,這才道:「因為我也不知道。」 他頓了一頓,又道:「真假、虛實,其實都是一樣的,當是真的就真了,當是假的就假了,當是虛的就虛了,當是實的就實了!」 我在向各人敘述到這裏時,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當時七叔說得很認真,可是我卻根本不懂!」 紅綾急問:「現在明白了?」 我笑了一下:「還是不明白──據說,若是明白了,那就是大徹大悟的境界,立地成佛了!」 七叔的話,類似「佛偈」,含有似是而非的哲理,誰都會說,容易得很。聽的人也大都不求甚解,最多興一時之感嘆;或略有所悟,絶少真有人真去深究──如果真要研究何以把假作真時假就會真,那是一輩子也弄不明白的事。 我們之間,白素和我,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溫寶裕也明白,只有紅綾,從未接觸過這類偈語,雖然她的知識豐富之至,可是我轉述的那幾句話,卻聽得她目瞪口呆,不住的搖頭,不明其中的深意。 白素唯恐她想得入魔,忙道:「孩子,這種話,當不得真,不必去細想。」 紅綾卻道:「當不得真,那就是假的了,可是假的又可以當真的,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令氣氛輕鬆:「就是那麼一回事,說的人故意要令人不明白。」 紅綾畢竟單純,聽了信以為真,「哈哈」一笑,不再去深究了。 當時,我等七叔說完,就十分肯定地說了一句:「當然是假的,那手掌看起來太像是真的了,所以是假的。」 話一出口,我發現越說越糊塗了,就再自我解釋:「我的意思是,那手掌看來像是活的一樣,像長在人身上一樣,所以當然是假的。」 因為太像真的,太像活的,所以當然是假的。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拗口,但卻能說明事實──一隻離開了人體的手掌,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和長在人體上一樣,所以它是假的。 我當時,對自己能有這樣的分析,感到很得意。七叔卻沒有說甚麼,只是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當晚,七叔表現得很沉默,和往日滔滔不絶不同,只是喝悶酒,我陪他喝了幾杯,他打發我走:「去睡吧,過兩天,或許有熱鬧看。」 我問了一句:「可是有遠客來?」 七叔皺著眉,並沒有回答,我再問:「來的會是何等樣人?」 七叔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只知道一定會有人來!」 我少年老成,勸七叔:「常言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七叔要小心!」 七叔笑了起來:「我會應付,我要是應付不來,還有你幫我呢!」 這句話,令我飄飄然,受用之至,全然沒有想到,我又能幫七叔甚麼呢? 第二天,是大年夜,過年氣氛極濃,我一天沒見到七叔,到那院子中去了幾次,積雪把竹子都壓彎了,發出吱吱聲,他像是不在。往常,我一進院子,他就知道,就會叫我進去,他不出聲,我生怕打擾了他,也就不敢深入了。 再一天,大年初一了,族人在大堂團拜,一批一批的人來來往往,幾個長老坐著等人行禮,七叔本來也應該在內的,但是他沒有出現。 進入大堂的人,目光都不免在大樑之上停留一會,神情既疑惑又崇敬。 爆竹聲此起彼伏,人人講話都要提高聲音,所以過年總是鬧鬨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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