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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九章

  在美國中學畢業之後,我在一家工廠之中,找到了一份低級職員的工作。我的堂伯就開始靠我供養他,他又開始酗酒,脾氣更壞。終於,在我二十二歲那年,我不再顧他,離開了他,不理他的死活,向南方逃走。

  從那天晚上我離開他之後,我一直未曾見過他,後來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人生的際遇,有時真是很奇怪的。當我還只是一個小乞丐的時候,如果不是忽然有這個人,自稱是我堂伯的話,我始終只是鄉間的一個流浪漢,絶不可能遠渡重洋到美國去,我的一生自然也不是這樣子了。而如果我的一生不是這樣,孩子,世上當然也不會有你,伊里安.古托這個人!

  某一個你完全不相識,想也想不到的人的一個莫名其妙,或者突如其來的念頭,會影響到你的一生,這真是玄妙而不可思議的。

  我向南方逃,由於我的體格很壯,又能吃苦耐勞,一路上倒不愁沒有工作。當然,那全是低下的工作,我在肯塔基種過煙草,在阿拉巴馬搬運棉花,也在密西西比河的小貨輪上,做過水手。這樣混了五年,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土著,有不少人還認為我是印第安人。

  在我二十七歲的那一年,也是由於一個極度偶然的機緣,我又走上了另一種生活的道路。人生的變化,有時真是無法可以預測的!

  事情是開始在一個小酒吧中。

  小酒吧中亂糟糟,煙霧迷濛,幾乎連就在對面的人,都看不清楚。每一個人都被煙燻得半閉著眼──口倒是個個張得老大,方便向口中灌酒。

  蹩腳音樂震耳欲聾,盛遠天和一個年紀至少比他大十歲的吧女,就在這個小酒吧的一角調情。他認識那個老吧女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買」過她幾次。那老吧女看來像是墨西哥人,有一對很深沉的眼睛,而更重要的,是她有超特的性技巧,所以儘管年紀大了,仍然可以在酒吧中混下去。

  這個吧女有一個極普通的名字:瑪麗,但是有一個不平凡的外號:「啞子瑪麗」。

  啞子瑪麗真是啞子,啞得一點聲音都不會出,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哪裡來的,瑪麗這個名字,也是酒吧老板替她取的。在這種小酒吧中當吧女,會不會出聲倒並不重要,只要她是一個女人,而且有超特的性技巧,自然會不斷地有生意上門。

  盛遠天不是喜歡啞子瑪麗,但是他正當青年,生理上需要洩慾。啞子瑪麗能令他在生理上得到快樂,他也就慷慨地付給啞子瑪麗更多的錢。

  那天晚上,盛遠天才領了工資,他買了一條相當廉價的銀鍊子,銀鍊子上有一朵粗糙的玫瑰花,也是銀製的。當他們在一角,盛遠天把那條鍊子取了出來,示意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盛遠天的意思,只不過是想瑪麗高興一下,在「服務」的時候,格外賣力而已。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瑪麗一看到盛遠天把鍊子送給她,立刻現出激動之極的神情來,雙眼之中,淚花亂轉,口唇劇烈地顫動著。看她的樣子,是竭力想講一些感激的話,但是卻又苦於出不了聲。

  盛遠天笑道:「那不算甚麼,寶貝,那只是一點小意思,不算甚麼。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買更好的東西給你!」

  瑪麗雖然一點聲也出不了,可是她會聽。當她聽得盛遠天那樣說的時候,她的神情更是激動,可能在所有的顧客之中,從來也沒有人對她那麼好過,所以她一面淚如雨下,一面抱住了盛遠天,哭了起來。怪的是,瑪麗哭得那麼傷心,可是她在哭的時候,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旁邊有人看到了這種情形,有的起鬨道:「盛,把啞子瑪麗娶回去吧!」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也有人叫:「那可不行,他娶了啞子瑪麗,我們就少了許多樂趣!」

  也有的人道:「不一定,也許盛肯把瑪麗──」

  在這種小酒吧中,所有的話都是粗俗不堪的。尤其當涉及到啞子瑪麗的時候,每個人都近乎虐待地,盡量用言語侮辱著她,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會還口。

  盛遠天有點惱怒,大聲喝道:「每一個人都住口!」

  有幾個人立時道:「不住口怎麼樣?當我把瑪麗兩條大腿分開來的時候,你──」

  事情演變到了這種地步,唯一的發展就是打架了。打架在這種小酒吧中,也是家常便飯,一對一的打,在三分鐘之內,就可以擴展成為全酒吧中所有人的混戰。

  盛遠天也打過不少次架了,他見到面前有人,就揮過拳去,不知道打了人家多少拳,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之後,才在迷迷糊糊之中,被一個人從酒吧的後門,拉了出去。到了那條小巷子中,盛遠天才看清,拉他出來的,正是啞子瑪麗。

  盛遠天抹著口角的血,向瑪麗笑了一下。瑪麗流完眼淚之後,臉上的濃粧全都化了開來,使得她看來有相當恐怖的感覺。

  盛遠天想掙脫她,可是她卻把盛遠天抓得十分緊,而且還拉著盛遠天開步奔去。

  盛遠天一面抹著汗,一面由得瑪麗拉著。年輕而做著粗重工作的他,心中只想著等一會如何在瑪麗的身上,發洩他過剩的精力。

  瑪麗拉著他轉過了幾條小巷子,其間經過了幾家廉價的小旅館,那本是他們這種身分的男女最佳幽會地點。可是瑪麗只是向前奔著,一直到了一幢十分殘舊的屋子之前,才停了下來。

  盛遠天驚訝地問:「這是甚麼地方?」

  瑪麗並不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看來,她是在說這是她的住所。盛遠天心想,瑪麗多半是想省那一元二角的旅館費,就跟著她走了進去,上了一道狹窄的樓梯之後,進入了一間其小無比的房間。那房間小到了放下了一張單人床之後,門就只能打開一半!

  瑪麗推盛遠天進了房間,自己也閃身進來,關上了房門,一關上門,她就開始脫衣服。盛遠天儘管奔得在喘氣,但也迫不及待地脫起衣服來,可是瑪麗一看到他脫衣服,卻作了一個手勢,制止了他。盛遠天愕然,不知道她要幹甚麼,而瑪麗已在枕頭下,取出了一柄鋒利的小刀來,那令得盛遠天嚇了一大跳!

  生活在盛遠天那樣的階層中,盛遠天自己的褲袋中,也常帶著鋒利的小刀。可是他一看到瑪麗拿出來的那柄小刀,他也不禁駭然。

  小刀只有十公分長,套在一個竹製的刀鞘之中,竹刀鞘上,好像還刻有十分精緻的花紋。而當瑪麗自鞘中拔出那柄新月形的小刀來時,盛遠天只覺得眼前一涼,那柄小小的刀,竟可以給人帶來一股寒意!一種接近淺藍色的刀鋒,一望而知銳利已極!

  盛遠天陡然吸了一口氣,搖著手:「瑪麗,這柄小刀子看來很鋒利,可不要開玩笑!」

  瑪麗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相反地,她的神情,還極其莊重。在一個年華老去、出賣肉體的吧女臉上,現出這樣莊重到近乎神聖的神情來,如果不是盛遠天又感到她神情中帶著幾分邪異的話,盛遠天幾乎會笑出聲來!

  瑪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那柄小刀咬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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