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異種人生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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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這一番話,對我的思索卻大有幫助,我疾聲問道:「在那六年裏,我在做甚麼?」 這問題我不但問得很嚴重,而且也很古怪──不但自己的事情去問人家,而且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 溫寶裕可以知道我這樣問他,必然有重大的原因,所以他回答得很是小心,他道:「根據你事後的記述,那時候你是靈魂通過頭髮離開了身體,到ABCD他們的星球上去了。」 我立刻接上去:「我的身體仍然在地球上,看起來不死不活,那時候白素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所以就守着我不離開。」 溫寶裕還是很小心:「根據你的記述,是如此。」 說到了這時候,我已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部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那時候的情形,不知道是不是看起來像是在熟睡?」 溫寶裕回答:「不知道,我當時並不在塲,那要問──」 他下面「表姐」兩字還沒有出口,就整個人震動一下,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他在剎那之間已經明白了我想到的是甚麼了,所以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正是如此。溫寶裕又伸手向在樹下和樹上睡覺的兩個人指了一指,我再點頭。 溫寶裕不斷用力吸氣,以致發出「嗖嗖」的聲響,神情更是怪異之極,過了好一會,他才能夠說出話來,道:「你的意思是,他們……他們現在的情形,和你在《頭髮》中的情形一樣?」 我一字一頓地回答:「有可能。」 在我這樣回答溫寶裕的時候,我又不禁苦笑,因為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白素為甚麼要如此緊張,不讓溫寶裕弄醒溫伯如和紅綾的原因。白素當然是早就想到了我到現在才想到的可能! 溫伯如和紅綾,在我們看來,他們是在睡覺。 但是事實上是不是就是睡覺那樣簡單? 在《頭髮》中,我靈魂出竅,到了另一個星體,身子卻留在地球上,我沒有死,看起來是在睡覺。 那麼現在看起來是在睡覺的溫伯如和紅綾,是不是也正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之中? 就算不是靈魂出竅,會不會是一種類似的情形? 又或者會不會是一種我們完全不了解的狀況,而我們卻以為是睡覺? 白素正是由於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阻止溫寶裕弄醒他們。因為在睡覺中被他人干擾而醒來,事情很簡單。但如果不是睡覺,而是靈魂出竅或者其他不明狀況,硬弄醒他們,會有甚麼樣的變化,誰也說不上來,當然要竭力避免才是。 白素早已想到的事情,我到這時候才想到,眞可以說後知後覺,至於極點! 而這時候我思緒紛至沓來,又聯帶想到了許多問題,可是還都很模糊,理不出頭緒來。我知道靠我單獨想,不如和白素商量,還是要把她從樹上請下來才行。 這當然要我親自出馬,溫寶裕是做不到的。 一想到這裏,我立刻急步向外走去,才來到門口,一眼看到了在大樹下睡覺的溫伯如,剎那之間我腦中靈光一閃,許多本來完全不明白的事情,就在那一刻之間,變成清清楚楚。 因為如此,我的胸口,同時如被幾百斤重的鐵鎚重重打了一下,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連自己聽來都十分可怕的怪叫聲。 我一面怪叫,一面突然轉身,溫寶裕在我向外走的時候,緊跟在我後面,我突然怪叫轉身,他收不住腳步,幾乎直撞到了我的身上。 這時候我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後來溫寶裕說我當時看來,就像要將他碎屍萬段一樣──所以,他連退了兩三步,我揚起手來,他就大叫一聲:「口下留情!」 當時我的心情十分激動,可是我揚手,也並不是想打他,只不過是想指着他說話而已,聽得他這樣叫,我不禁怔了一怔,心想他可能是被我的樣子嚇糊塗了,怕我打他,應該叫「手下留情」才是,怎麼叫「口下留情」? 溫寶裕雙手抱住了頭,顯然是防我出手,可是他的神情卻很堅決,望着我,又重複了一句:「口下留情!」 陡然之間,我明白了! 在我想到了有關事情的那個最重要關鍵,胸口如同被鐵鎚重擊的同時,溫寶裕也想到了那個關鍵,所以他知道我忽然像是要殺人一樣轉身之後,接下來會做甚麼。 他知道我一定會破口大罵他父親,所以才叫「口下留情」,他不怕自己挨打,只怕父親挨罵,行為很使人感動。 本來我確然有一大串難聽的話要衝口而出,可是這時候一明白了這一點,我就再也罵不出來了。 我還是伸手指着他,聲音的嚴厲,一時之間也無法改變,而「你父親」三個字也已經出口,只好一連重複了幾次,而下面的話,說不下去。 溫寶裕急速喘氣,叫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 我怒道:「你放甚麼屁!甚麼時候你告訴過我甚麼了!」 溫寶裕居然神情委屈,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父親在研究……在研究夢!」 他確然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可是話說得不清不楚,根本沒有作用! 溫寶裕立刻又叫道:「我也不知道他要對你說的是夢話!」 溫寶裕這一句話十分重要,也正是我剛才在門口突然想到的重大關鍵:溫伯如所說的一切,全是夢話! 他說的遭遇,經歷,甚麼可以和我記述的故事配合,甚麼神的法則……一切一切,雖然不是鬼話連篇,卻完全是夢話! 而我們居然被他愚弄,還很同情他有妄想症,這實在太可惡了!任何人在突然醒悟了被人愚弄之後,都會惱怒,我自然也不例外,而對我來說,做了傻瓜,打擊格外嚴重,江湖上要是知道我在一個藥舖老闆前栽了筋斗,豈不是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雖然我十分惱怒,可是考慮到溫寶裕可能眞的不知道他父親會這樣混蛋,向我說了一晚上的夢話還不夠,第二天還要再上門來繼續說下去。 我吸了一口氣:「太可惡了!用夢話──」 我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白素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她道:「他說的不是夢話!」 白素說着,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前,溫寶裕看到了白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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