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異種人生 | 上頁 下頁
一〇


  ▼三、胡說八道

  溫伯如他先是完全沒有聽出我在諷刺他,神情得意洋洋,像是受到了誇獎的小孩子,搖頭晃腦的道:「我這一劑藥,叫做──」

  可是他說到這裏,立刻停了下來,回頭向門口望了一眼,神情緊張,不再往下說,卻去問溫寶裕:「你媽有沒有來?」

  溫寶裕搖了搖頭,溫伯如再問:「她會不會來?」

  溫寶裕再搖頭,溫伯如很煩躁:「你別只是搖頭,開口說話啊!」

  溫寶裕樣子很無可奈何,只好道:「媽她不會來。」

  溫伯如還是不滿意,一面搖頭,一面道:「我在這裏做的事情,等一會我要和衛先生說的話,萬萬不能讓你母親知道……小寶,你到大門口去守着,要是你母親萬一出現,你立刻大聲叫嚷。」

  這位溫伯如先生防範自己的妻子到了這種地步,眞是匪夷所思至於極點。

  溫寶裕當然不願意去當守門大將軍,他道:「不用了吧,媽無緣無故怎麼會來這裏。」

  溫伯如大是惱怒:「叫你做些事情,你就推三阻四!」

  我忍不住笑道:「請放心,我肯定尊夫人蓮駕不會光臨。」

  溫伯如瞪了我一眼,我道:「尊夫人最怕我,見我如見鬼,有我在的地方,她絶不會出現。」

  我這樣說,實在白癡也可以知道我是在「胡調」,目的只不過想替溫寶裕解圍而已。可是溫伯如卻立刻望向我,神情羨慕佩服之極,像是能夠使溫夫人感到害怕,是世界上最偉大最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他望了我一會,才道:「她不會來就好!」

  一連說了兩遍,問我:「剛才我們說到哪裏去了?」

  這次不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連溫寶裕也笑個不停。這位溫伯如先生怕老婆的程度,遠在歷史上著名怕老婆的陳季常先生之上。有詩嘲笑季常怕老婆,詩云:「忽聞河東獅子吼,柱杖落地心惘然。」

  現在溫伯如根本沒有聽到溫媽媽的任何聲音,只是想到了她可能出現,就惘然到了連我們剛才的話題都忘記了!

  雖然我承認溫媽媽確然相當可怕,可是卻也不至於到了這種程度,眞是太過分了。

  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不和溫伯如討論這個問題,只是道:「剛才我們說到了這湯藥能使人入眠。」

  一提到湯藥,和提到他妻子的時候,溫伯如判若兩人,立刻生動活潑,說話加上手勢:「當然,所以我把它命名為『黑甜湯』,這劑湯藥用四十九味藥材,取大衍之數,再用百年老桑樹所結的黑桑椹以及虎頭蜂所採的老槐花蜜為引,取其陰陽調和之意,引人入眠,效果如神。」

  需要補充的是,溫伯如在說了四十九味藥材之後,一口氣將四十九種藥材的名字,全部背了出來,其純熟流利的程度,使人目瞪口呆。

  我吸了一口氣,這時候已經不敢再有半分輕視之意,我問道:「我們只不過被……藥氣攻心,就睡了一個下午──」

  溫伯如大笑:「要不是我用『醒神散』把你們弄醒,只要黑甜湯一直在沸滾,有藥氣上升,你們就會一直在黑甜之鄉,不會回來。就算取走了黑甜湯,你們也至少睡上三個對時!」

  我雖然毫無輕視之意,可是在聽了之後還是不由自主搖了搖頭,不能相信。

  溫伯如說話的時候用詞很古怪,睡覺他不說睡覺,而說「在黑甜之鄉」,這是古代的說法,而更古怪的是醒來他不叫醒來,而叫「回來」,聽來相當詭異。我笑了一下,道:「蘇東坡有詩:三杯軟飽後,一枕黑甜餘。看來尊駕這湯藥不必三杯,就可以使人長住黑甜鄉了。」

  我學着他的說話方式,果然大大對了他的胃口,他笑得很開心,道:「三杯還得了,只要一滴,開水一升,再加一滴,就能令人熟睡一個對時。」

  所謂「一個對時」,就是二十四小時,我向溫寶裕望了一眼,做了一個鬼臉,意思是他父親說話的誇張程度,遠遠在他之上。

  溫伯如一點不笨,看出我不相信他的話,補充道:「古人常有一睡經年的,我就是由研究古人長睡的紀錄着手,發明了這黑甜湯的。」

  我無意和他再討論下去,一來我對中醫毫無認識,二來萬一他要我試上一試,更不好玩。所以我想就此結束,就順口說了一句:「這湯藥效驗如此可觀,若能裝瓶出售,必能風行全球。」

  這句話並沒有任何不對之處,可是溫伯如一聽,卻如見鬼魅,直跳了起來!

  他神情緊張之極,叫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對於他這種白癡一樣的問題,我一時之間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溫寶裕在一旁,也看不過眼,道:「人人都可以想到這一點,何必有甚麼人告訴他。」

  溫伯如望了望溫寶裕,又望了望我,仍然滿臉疑惑,問溫寶裕:「你沒有將這裏的事情告訴你母親吧?」

  溫寶裕嘆了一口氣:「你千叮萬囑叫我萬萬不能對母親說,我怎敢提起半個字!」

  溫伯如聽了之後,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尷尷尬尬地向我道:「我就是怕讓她知道了之後,一定會逼我將方子交出來去做生意,所以萬萬不能讓她知道。」

  這話更聽得人莫名其妙──他家是祖傳開藥店的,有了這樣的好藥,為甚麼不能拿出去賣?

  我本來只感到溫伯如的為人很怪,這時候我可以肯定,這人是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我已經打算在離開這裏之後,把我的結論告訴溫寶裕,叫溫寶裕替他父親去找醫生。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溫寶裕也皺着眉,可是溫伯如的表現,接下來卻又很正常,他顯然想逃避我進一步的發問,所以採用了「亂以他語」的方法,忽然岔開了話題,道:「你們是誰開車子來的?」

  我眞是又好氣又好笑,他的做法簡直幼稚之極,我心中雖然很奇怪為甚麼他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但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我並不想在這裏多逗留,而且溫伯如顯然不是可以長談的對象。和他除了中醫中藥之外,好像再也沒有別的話題了,我也想速戰速決,弄清楚他有甚麼話要對我說之後就離去。

  我和溫寶裕都沒有回答他這個幼稚的問題,我道:「尊駕想見我,有何指教?」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