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妖火 | 上頁 下頁
三〇


  我下了車,抬頭望去,那幢華麗的大洋房,和張海龍的身份,十分吻合,我走到門前,剛待按鈴,大鐵門便打了開來,一輛汽車,幾乎是疾衝而出,如果不是我身手敏捷,只怕來不及閃避,就要給那輛車子撞倒在地了!

  我向旁一躍而出,只聽得那輛車子在衝出了十來碼之後,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極其難聽的緊急煞車聲。我連忙回頭看去,只見那輛車子,正是張海龍所有的那一輛勞斯萊斯。

  而這時候,車門開處,張海龍幾乎是從車中跌出來一樣,連站也沒有站穩,便向我奔了過來。

  他的這種舉動,和他的年齡、身份,都不相配到了極點!

  我下意識地感到,在張海龍身上,又有了什麼重大的變故。因此,我不等他來到了我的面前,就迎了上去,一把將他扶住。

  只見張海龍面色灰白,不住地在喘著氣,顯然他是在神經上,遭受了極大的打擊!我將他扶住之後,連忙道:「張先生,你鎮定一些,慢慢來,事情總是有辦法的。」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在張海龍的身上,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但是我的話,對任何因神經緊張而舉止失措的人,總可以起一些慰撫作用。

  張海龍喘氣不像剛才那樣急促了,但他的面色,仍然灰白得很。

  我柔聲道:「張老先生,什麼事情?」

  他直到那時,才講得出話來,道:「衛先生,我正要找你,這可好了,糟得很,小娟──小娟──」他講到這裏,竟落下了淚來!

  而他所遭到的打擊之大,也可以從他語無倫次這一點中看出來。他說「可好了」,即是因為遇到了我。他說「糟得很」,那自然是指他遇到的事情而論,而事情,可能和張小娟有關。

  因為我和張小娟分手,並沒有多久,所以一時間,我還體會不到事情的嚴重性,忙道:「張老先生,我們進去再說吧。」

  張海龍卻道:「不,衛先生,小娟她落在歹徒的手中了!」我不禁猛地一愣,道:「不會吧!」張海龍急得頓足,道:「你看這個,我剛收到。」

  他的手顫顫地抖著,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封信來。

  這時候,我開始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了。我接過了那封信,信封上只用打字機打著張海龍的名字,信是英文寫的,也是用打字機打出的,措詞十分客氣,但在那種客氣的措詞後面,卻是兇惡的威脅。

  這封信,譯成中文,是這樣的:

  「張海龍先生,閣下德高望重,令人欽仰,由於閣下一生,不斷的努力,所以才在社會上取得如此之成就,閣下的生活,當為全世界人所羨慕,我們實不願意在閣下為人欽羨的生活中,為閣下添麻煩,但我們卻不得不如此做,實屬抱歉。

  令嬡小娟小姐,已為我們請到,我們並不藉此向閣下作任何有關金錢之要求,我們只希望閣下將令郎的去蹤,告知我們,那麼,令嬡便會安全地歸來。

  不要報警,否則,會替閣下,帶來更大的不便。」

  信末,並沒有署名。我反覆地看了兩三遍,張海龍一直在我身旁抹著汗。

  我看完了信,簡單地道:「張老先生,應該報警!」

  張海龍指著那最後的一行字,道:「不!不能,小娟在他們的手中!」

  我嘆了一口氣,道:「張老先生,這幾天來,我發覺令郎失蹤一事,牽涉之廣,是我從來也未曾遇到過的。到如今為止,我還是茫無頭緒,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則是至少已有四個人,因之死亡了,其中包括因走私致富的巴西豪富和一個販賣人口的危險犯罪份子!」

  張海龍的面色變得更其蒼白,道:「會不會,會不會小龍和小娟──」老人堅強的神經,這時候顯然也有點受不住打擊了!

  我並沒有向他說出前兩天,張小娟那突如其來的心靈感應,感到張小龍正在一個十分痛苦的境地之中。我只是含糊地道:「怕不會吧。」

  他握住了我的手,道:「衛先生,我做人第一次自己沒有了主意,我──將一切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你──幫我的忙!」

  我知道,這是一副沉重已極的擔子。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為張海龍解決了這件事,那麼,不但對我本人,而且。對我想做的許多事(這些事,我是沒有能力去做到),也可以藉張海龍的力量而完成了。所以,我明知任務艱鉅,還是點了點頭。

  張海龍對我十分信任,一見我點頭,他心中便鬆了一口氣。

  我彈了彈那張信紙,道:「看樣子,讓這封信的人,還不知道小龍失蹤已經三年了。我首先,要去見那發信的人,但是,他卻又沒有留下聯絡的方法。」

  張海龍道:「有,信是門房收下的,送信來的人說,如果有回信的話,可以送到山頂茶室去。」

  我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道:「山頂茶室?那是什麼意思?」張海龍道:「我也不知道。」

  我將信紙放入了信封之中,道:「我有辦法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到山頂茶室去,張老先生,你最好不要驚惶失措!」

  張海龍苦笑道:「一切都全靠你了!」

  我也不多說什麼,上了張海龍的車子,吩咐司機,駛向山頂。不到十分鐘,我已在山頂茶座的籐椅上,坐了下來。

  我要了一杯咖啡,將那封信放在桌上。信封上的張海龍的姓名向上,那表示我是張海龍派來的代表,如果送信的人,來聽取回音的話,一看就可以知道了。

  我慢慢喝著咖啡,俯視著山腳下的城市。

  從山頂上望下去,大輪船也成了玩具模型,自然更看不到行人,但是,城市的繁華,卻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的。

  真是難以想像,在表面上如此繁華,寧靜的都市中,暗底裏卻蘊藏著那麼多驚心動魄,各式各樣的鬥爭!

  茶室中連我在內,只有四個客人。有兩個,一望而知是一雙情侶,正頭並頭,唧唧噥噥地在大談情話。那位小姐的年紀很輕,但是卻心急拼命模仿著大人,指甲著油、口紅、畫目穿著金光閃閃的鞋子,她的身上,就是一間化裝品舖子。女人就是那麼奇怪,十五歲到十八歲,硬要說自己二十歲了,但到了三十歲,卻反倒要說自己是十九歲了。

  還有一個,是一個大鬚子的外國人,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小說。山頂的氣氛這樣寧靜,倒的確是讀書的好環境。

  我也裝出十分悠閒的樣子,慢慢地喝著咖啡。不一會,只見一個體格十分強壯,年紀很輕,面目也十分清秀的外國人,走進了茶室,他四面瀏覽了一下,眼睛停在我放在桌面的那隻信封上面。

  我心中立即緊張了起來,他卻面上帶著笑容,一直來到了我的面前,老實不客氣,一拉椅子,坐了下來,道:「你好!」

  他講的卻是十分純正的國語!

  我欠了欠身,也道:「你好。」他向侍者一招手,道:「檸檬茶。」這一次,說的卻又是十分純正的英語。我一時之間,還猜不透他的來路,只得順手拿起那封信,在桌上敲了敲。

  他卻笑了起來,道:「信是我發的,我叫霍華德。」

  霍華德的直認不諱,和他面上那種看來毫無畏懼的微笑,使我覺得和他交手。要比和覺度士還要兇險,我淡然一笑,道:「我是張海龍派來的。」

  霍華德點頭道:「我知道,張先生的身份,是不方便來見我的,你──」我道:「我叫衛斯理。」我曾經好幾次企圖隱瞞姓名,但結果都未能達到目的,所以,這一次,我不再隱藏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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