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妖火 | 上頁 下頁


  那胖子打量了我一眼,說出了一個數目字。

  剎時之間,輪到我來尷尬了,那數字之大,實足令得我吃了一驚。當然,我不是買不起,但要我以可以買一隻盡善盡美遊艇的價錢,去買一隻花瓶,我卻不肯。

  我忙道:「噢,原來那麼貴。」胖子面色的難看就別提了,冷冷地道:「本來嘛!」我拉了老先生的手臂,從地上拾起手杖,走出了這家店子,拉了老先生轉過了街角,背後才不致有如針芒在刺一樣地難受。

  我停了下來,道:「老先生,幸而你不曾打爛他的花瓶,要不然就麻煩了──」

  我只當那老先生會有同感的。因為看那位老先生的情形,可能是千萬富翁,但是我還未曾見過一個肯這樣用錢的千萬富翁。

  怎知那老先生卻冷冷地道:「打爛了又怎樣,大不了賠一個給他,我還有一隻,和這個一模一樣的,它們原來是一對。」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道:「你說,店裏的那隻花瓶原來是你的?」老先生「哼」地一聲,道:「若不是祖上在龍泉縣做過官,誰家中能有那麼好的青瓷?」

  我一聽得他如此說法,心中有一點明白了。

  那一定是這位老先生,原來的家境,十分優裕,但是如今卻已漸漸中落,以致連心愛的花瓶,也賣給了人家,所以,觸景生情,神經才不十分正常。

  然而,我繼而一想,卻又覺得不十分對。因為他剛才說,家中還有一隻同樣的花瓶,照時價來說,如果將之變賣了,也足可以令他渡過一個十分快樂的晚年了。可能他是另有心事。

  我被這個舉止奇特的老年人引起了好奇心,笑著問道:「老先生,那你剛才在店中,為甚麼要打爛那隻花瓶?」

  老先生望著街上的車輛行人,道:「我也不明白為甚麼──」

  老者講到這裏,便突然停止,瞪了我一眼,道:「你是甚麼人,我憑甚麼要對你講我的事情?」我笑道:「有時候,相識數十年,未必能成知己,但有緣起來,才一相識,使成莫逆了,我覺得老先生的為人很值得欽佩,所以才冒昧發問的。」

  「高帽子」送了過去,對方連連點頭,道:「對了,譬如我,就連自己的兒子,也不了解──」

  我心中又自作聰明地想道:「原來老頭子有一個敗家子,所以才這樣傷神。」

  那老先生道:「我們向前走走吧,我還沒有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啦。」

  我和他一齊向前走著,我知道,從每個人的身上,都可能發掘出一段曲折動人的故事來的,但從這位老先生的身上,所發掘出來的事,可能比一般的更其動人,更具曲折。

  我聽他問起我的姓名,便道:「不敢,小姓衛。」那老先生顯然是一個性子很急的人,連忙道:「姓衛?嗯,我聽得人說起,你們本家,有一個名叫衛斯理的,十分了得。」

  我不禁笑了笑,道:「衛斯理就是我,了得倒只怕未必。」

  那老先生立即站住,向我望來,面上突然現出了一種急切的神情來,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我覺得他的手臂,在微微發抖。

  我不知道他何以在剎那之間,如此激動,忙道:「老先生,你怎麼啦?」

  他道:「好!好!我本來正要去找你,卻不料就在這裏遇上了,巧極,巧極!」

  我聽了他的話,嚇了老大一跳,他的口氣,像是要找我報仇,苦於不知我的行蹤,但是卻恰好狹路相逢一樣!我忙道:「老先生,你要找我,有甚麼事?」我一面說,一面已經準備運力震脫他的手臂。

  老先生忽然嘆了一口氣,道:「老頭子一生沒有求過人,所以幾次想來見你,都不好意思登門,如今既然遇上了你,那我可得說一說了。」

  老先生道:「請到舍下長談如何?」

  我鬆了一口氣,心想原來他是有求於我,忙道:「那麼,你請說吧。」

  今天是年三十晚,本來,我已準備和白素兩人,在一起渡過這一晚上的。但是我聽出那老先生的語言,十分焦慮,像是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助他一樣。所以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道:「好的。」

  老先生站住了身子,揮了揮手杖,只見一輛「勞斯萊斯」轎車,駛了過來,在他的面前停下,那輛名貴的車子,原來早就跟在我們的後面了。

  穿制服的司機,下車打開車門,我看了車牌號碼,再打量了那老先生一眼,突然覺得他十分面熟,這是時時在報上不經意地看到過的臉孔,我只是略想了一想,道:「原來是X先生!」

  我這裏用「X先生」代替當時我對這位老先生的稱呼,以後,我用「張海龍」三個字,代表他的姓名。我是不能將他的真姓名照實寫出來的,因為這是一個很多人知道的名字。

  那老先生點了點頭,自負地道:「我以為你早該認出我的。」

  我想起剛才竟認為他是家道中落,所以心情不好一事,不禁暗自失笑,他到現在為止,財產之多,只怕連他自己也有一些弄不清楚!

  我們上了車,張海龍在對講電話中吩咐司機:「到少爺住的地方去!」

  司機的聲音,傳了過來,一聽便可以聽出,他語意之中,十分可怖,反問道:「到少爺住的地方去?」張海龍道:「是!」

  他「拍」地關掉了對講電話靠在沙發背上,一言不發。我心中不禁大是奇怪。為甚麼司機聽說要到「少爺住的地方」去,便感到那麼可怕呢?

  因為我不但在司機剛才的聲音中,聽出了他心中的可怖,這時,隔著玻璃望去,司機的面色,也是十分難看,甚至他握住駕駛盤的手指,也在微微發抖!

  我向張海龍望去,只見他微微地閉上了眼睛,並沒有和我談話的意思。

  我決定不去問他,因為我知道,這其間究竟有些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是遲早會知道的。

  車子向前駛著,十五分鐘之後,便已出了市區,到了郊外,又駛了二十分鐘,才折進了一條窄空的,僅堪車子通行的小路,這時已經遠離市區了,顯得沉靜到了極點。

  在小路上又駛了五分鐘,才在一扇大鐵門的前面停住,鐵門的後面仍是一條路,那天晚上,天氣反常,十分潮濕,霧也很濃,前面那條路通到甚麼地方去,卻是看不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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