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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伸出手來,直指著他的鼻尖:「不關心?關心的程度在你一千倍以上。可是關心有甚麼用?我們得設法把他找出來。」

  黃堂呆了一呆,揚起手來,可是卻又立即垂了下去,並沒有推開我的手,反倒後退了一步,嘆了一聲:「我不想和你爭執,衛先生,你有甚麼設想?你一向有過人的想像力。」

  他的態度相當誠懇,我放下手來:「誰想吵架?我實在想不出是怎麼一回事,他要和我見面,因為他以為培育過程,有了一點意外,因此而十分憂慮,所以和我聯絡──在他和我聯絡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他,只不過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

  黃堂一聽得我提及了「意外」,神情緊張,我就把那「意外」,向他說了一遍,我知道他在聽了,一定會大失所望,結果果然如此,他道:「那只是他自己以為可能發生意外。」

  我道:「當時我也這樣想,可是現在,實實在在,有一樁不可思議的意外發生了。」

  黃堂震動了一下,剎那之間,實驗室中,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相信人人的心頭,都感到了極度的寒意:不可測的變化,終於發生了,先是胡懷玉的離奇失蹤,再接下來的會是甚麼呢?

  那年輕的警員,神色張惶地四面看看,像是要把那不可測的危機找出來。

  我和黃堂互望著,不知說甚麼才好,由於實驗室中十分靜,所以外面的聲音傳過來,聽起來也格外清楚,只聽得外面有好幾個人,同時用極驚訝的聲音在叫:「所長!所長!」

  一聽得這樣的叫喚聲,實驗室中的所有人,連我在內,人人都是一怔。

  「所長」,那是對胡懷玉的稱呼,而如果不是有人看到了胡懷玉,自然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叫他。

  剎那之間,我只覺得滑稽莫名。引起我有滑稽之感的原因是:如果胡懷玉根本不是甚麼「神秘失蹤」,而只是他離開實驗室,未被人注意,而這時他又走了回來,而我們卻在作種種假設,推測他神秘失蹤的原因,這不是太滑稽了嗎?

  實驗室中的人,都轉過頭,向門口看去,看到胡懷玉已經出現在實驗室,他見有那麼多的人在,先是陡然怔了一怔,接著,便極其憤怒。

  很少看到一個人在剎那之間會憤怒到這種樣子,尤其是這個人給我的印象,一直相當溫文。就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彷彿他體內的血液,全都集中到了頭部。使他看來,臉變得通紅,他雙眼睜得極大,眼附近,全是一根根凸起的筋,以致臉看起來十分可怕,甚至有點猙獰。他陡然吼叫,那種吼叫聲,表示了他心中的憤怒,聽起來叫人震動,他在厲聲叫著:「你們在這裏幹甚麼?統統給我滾出去!」

  那幾個職員,不知所措,他們想立即離開實驗室,可是,胡懷玉又堵在門口,他們出不去,所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我,黃堂和幾個警員,則大是愕然。胡懷玉突然若無其事地從外面走了進來,那已經夠令人詫異,而他又突然大發雷霆,真叫人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我和黃堂怔了一怔,同時開口,叫了他一下,我的聲音比較大,胡懷玉向我望來。他看到我,震動了一下,顯然,他剛才呼喝著,要所有人統統滾出去,並沒有看到我。

  在一下震動之後,他臉上的血,又不知褪到何處去,臉色變得十分蒼白──那種蒼白,和他剛才盛怒時的通紅,看來同樣可怕。

  他用一種聽來十分怪異的聲音道:「啊,你又來了。」他一面說,一面揮著手,向前走來,道:「出去,請出去,衛斯理──」

  他叫著我的名字,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可以留下來,然後,他又重複了六七下:「出去,全出去。」

  那幾個職員,急急忙忙,奪門而出,黃堂仍然站著不動,胡懷玉直來到他的身前,竟然伸手向他推去。

  黃堂被他推得向後跌出了一步,胡懷玉已道:「出去。」

  黃堂忍住了怒意:「對不起,我是警方人員,是接到了報告才來的。」

  胡懷玉這時的神情,怪異得難以形容。他看起來,像是十分疲倦,可是又仍然盛怒,而且有著一股極其不可言喻的執拗,他毫不客氣地反問:「接到了甚麼報告?」

  黃堂怔了一怔:「我們接到的報告是,這裏可能有人發生了意外。」

  胡懷玉立時道:「沒有人發生意外,你可以走了。」

  黃堂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可是,你曾經失蹤。」

  胡懷玉的聲音,聽來極其尖利:「我曾經失蹤?你在放甚麼屁?我在你面前!」

  黃堂一下子給胡懷玉駁了回來,弄得臉上紅了紅,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我正想趁機打圓場,說幾句話,勸黃堂先回去再說,可是黃堂已經指著碎裂了的那些東西問:「這裏曾受過暴力的破壞,我有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胡懷玉已經發出了一下怒吼聲:「你有甚麼權?在這裏,我才有權,這裏的一切全是我的,我喜歡怎樣就怎樣,你理我是暴力不是暴力。」

  他一面說著,一面又極快地抓起一些玻璃器皿,用力摔向地上。

  胡懷玉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那些被他摔向地上的東西,玻璃碎片四下飛濺。他的動作激烈和快速,我還未曾來得及喝止,他已經舉起了一張椅子。我還以為他要去砸黃堂,心裏剛想到,襲擊警務人員是有罪的,黃堂可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可是胡懷玉一拿椅子在手,一個轉身,椅子已向那個玻璃櫃子砸去,嘩啦一聲響,把本來已破裂的玻璃,砸得又碎裂了一大片。

  然後,他又疾轉過身來,惡狠狠地道:「我愛怎樣就怎樣,你明白了嗎?現在,你走不走?」

  黃堂的神情難看之極,他一言不發,向門口走去,幾個警員跟著他,他等那幾個警員先走了出去,才轉過身來向我道:「衛先生,你和一個瘋子在一起,要小心一點才好。」

  他說完話,大踏步向外走去,胡懷玉衝了過去,一衝到門口,把門重重關上,然後,背靠著門,不住喘氣。

  我向他看去,只見他的臉色仍然蒼白得可怕,隨著喘氣,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的額上,涔涔而下,看起來像是才經過了劇烈運動。

  我沒有說甚麼,只是看著他,實在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黃堂臨走時所說的話自然是氣話,可是卻也大有道理,因為胡懷玉突然出現,所有的一切行動,除了說他是一個瘋子之外,也真沒有別的話可以形容。

  他背靠著門,低著頭喘息,汗水在他的臉上,積聚了太多,開始滴向地上。我一直凝視著他,等他先開口,可是過了足有五分鐘,他仍然一聲不出,我只好問:「怎麼了?」

  我一開口,他震動了一下,並不抬起頭來,聲音聽來又嘶啞又疲倦:「沒有甚麼。」

  我低嘆了一聲:「你騙我不要緊,可是別自己騙自己,究竟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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