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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楊立群道:「不,在他向我望來之際,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也苦笑道:「還會有甚麼奇怪的事發生,你又不是給了他三千元,難道他還會謝謝你?」

  楊立群揮著手:「他倒向我,我扶住了他。那時,麗玲一定被眼前發生的事嚇呆了,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些甚麼……胡協成在被我扶住之後,望著我,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小展,是你!』」

  我的聲音幾乎像呻吟:「你……聽清楚了?」

  楊立群道:「絶對清楚。我絶想不到他會講出這四個字來的,當時,我真正呆住了。我的前生是小展,這件事,只有你知道,尊夫人知道,胡協成絶對沒有理由知道,可是他卻叫我小展。」

  楊立群講到這裡,用充滿了疑惑的眼光望著我,像是希望我給他答案。

  我自然知道答案,胡協成的前生是王成。在他臨死之際,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前生是王成,也認出了楊立群的前生是小展。

  我不知道為甚麼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或許,人到了臨死的一剎間,對於前生的一切,會一起湧上心頭,或許,正如白素所說,這裡面的種種複雜因素,如今,根本沒有人可以明白,只能憑假設去揣測。

  楊立群道:「他在說了這四個字之後,四面看著,眼珠轉動,我隨著他去看,看到他的視線,停留在呆立著的麗玲身上。當他望著麗玲的時候,現出極詫異的神情來,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無論如何不該有這樣的神情。」

  我聽到這裡,心中緊張到了極點。

  因為,胡協成在臨死之前,既然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使他看出楊立群的前生是小展,當然也能看出劉麗玲的前生是翠蓮。

  要是胡協成也叫出了「翠蓮,是你」這樣的話,那麼,楊立群立時可以知道他要找的「某女人」就是劉麗玲了。

  我立時又想到,剛才,楊立群和劉麗玲手挽著手進來參加酒會的情形,形態親熱,那顯然是他還不知道。

  我鬆了一口氣:「重傷昏迷,神智不清,神情詫異一點,也不足為奇。」

  楊立群對我的解釋,顯然不是怎麼滿意,他道:「胡協成看著麗玲,忽然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聲音極低,在連講了兩聲『怪不得』之後,好像還講了一句甚麼,可是麗玲就在這時,尖叫了起來,所以我沒有聽到他又講了甚麼,麗玲一叫,胡協成昏了過去,我們由他倒在地上,麗玲過去,想扶他起來,也弄得一身是血,麗玲只是不斷道:『你殺了他!』當時,我極是鎮定,忙扶住她,教她應該怎麼做。」

  我又大大鬆了一口氣。

  胡協成在昏過去之際,最後講的那句話,楊立群沒有聽到,真是幸事。

  照楊立群的形容,胡協成在那時,一定已經認出了劉麗玲的前生是翠蓮。

  胡協成連說了兩下「怪不得」,那也很容易理解。因為一直到那時,他才知道何以劉麗玲會嫁給他這樣的男人三年。

  在接連兩聲「怪不得」之後,最有可能的一句話,是「原來你是翠蓮!」或者類似的話。

  這句話,楊立群沒有聽到,自然最好了。

  我道:「原來,劉麗玲的口供,是你教的。」

  楊立群道:「是。我雖然殺了人,但一切全對胡協成不利,我可以安然無事。」

  我哼地一聲:「你在警局,一言不發,那種神態也是做作的?演技倒不壞。」

  楊立群道:「不,我那時,心中確實一片茫然,我在想,為甚麼在突然之間,我會將他當作王成,而他又叫我為小展?我也在想,他忽然神情怪異,說了兩下怪不得,是甚麼意思。」

  我問:「有結論沒有?」

  楊立群嘆了一聲:「不知想了多少遍,可是沒有結論。你……能提供些甚麼?」

  我幾乎不等楊立群把話講完,就道:「甚麼也不能提供,一個重傷昏迷的人,所講的話,有甚麼意義?」

  楊立群固執地道:「可是他叫我小展。」

  我道:「你一直想著自己是小展,可能是你聽錯了。」

  楊立群道:「絶不。」

  我沒有再說甚麼,只是道:「你講這些給我聽,有甚麼用意?」

  楊立群挪了挪椅子,離得我更近一些:「我在想,胡協成的前生,會不會是王成?」

  我不作任何表示。

  楊立群嘆了一聲:「我想很可能是,王成一定曾經做過很多對不起我……小展的事,所以才會莫名其妙地死在我刀下。」

  楊立群這樣為他自己開脫,我很反感。本來,我可以狠狠地用言詞刺激他。可是我卻知道,胡協成的前生,確然是王成,而王成也的確曾做過不少對不起小展的事。所以,我竟然變得無詞以對,只好也跟著嘆了一聲:「這種虛無縹緲的事,誰知道!」

  楊立群的神情,平和了許多:「在經過了這件事之後,我倒想通很多。」

  他忽然這樣說,我倒感到有點意外:「你想通了甚麼?」

  楊立群說得十分緩慢:「我和胡協成根本不認識,和他第一次見面,他就死在我的刀下,這是一種因果報應?」

  我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聲。楊立群又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實在不必致力去找『某女人』。我們前生既然有過生與死的糾纏,今生一定也會在因果下相遇。我根本不必去找,我們一定會相遇,而且也一定會有了斷!」

  我的脊背上,冒起了一股寒意,竭力鎮定:「根據虛無縹緲的理論來看,倒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我的話,模稜兩可,楊立群的信念十足,他道:「一定會的,一定會!」

  我的寒意更甚,忍不住問道:「如果有這一刻,你準備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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