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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那中年人像是聽到了最荒唐的笑話一樣,大搖其頭,這時,他的神情已沒有那麼激動,所以聲音也恢復了正常,他道:「陽光土司,我是殷大德啊。你曾救過我性命,我怎麼會認錯人?」

  殷大德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更是詫異莫名。老實說,「陽光土司」這四個字,寫出來,就算一看就每個字都清楚,但也不是一下子就容易了解那是甚麼意思,多半會叫人認為那是一個日本人的名字。

  而當時,殷大德把這四個字叫了出來,他又有一口四川土音,真正聽得懂這四個字是甚麼意思的人,只怕一個也沒有。

  只不過白老大是聲名顯赫的人,個個都知道他姓白,人皆尊稱「老」或「老大」而不名,決不會是甚麼陽光土司,所以一下子,倒有一大半人,都認同了白老大的說法,認錯人了。

  帶殷大德進來的那銀行家,這時也笑著道:「殷行長,這位是白老大,你老認錯人了。」

  殷大德一進來時,能有那麼多人趨前去,他自然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銀行家稱他為「行長」,是的,殷大德是一家銀行的行長,這家銀行總行設在一個國家,那國家的國民經濟,並不發達,可是上層人物,卻坐擁巨資,高得超乎想像,殷大德的銀行,就和這個國家的上層人物,有十分密切的關係,所以資金雄厚,在地區的金融界,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白老大這時,又以十分宏亮的聲音道:「原來是殷行長,真是久仰了。幸會。幸會。在下姓白──」

  白老大十分高傲,他給人家叫「老大」叫慣了,竟然在這樣的情形下,只是報姓氏,不報名字,架子之大,一時無倆。

  但是他說著,總算是向殷大德伸出手來──這時的殷大德,神情惶惑之至,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竟然不知道和白老大握手,反倒伸手抓自己的頭,遲遲疑疑,哪裏還有半分身為金融巨子的氣概,他道:「白──先生?你不是陽光土司?我怎麼會認錯?恩公,你明明是陽光土司,十八年前,你救過我一命。」

  白素在這時候,心中一動,因為那時,她正好十八歲,也就是說,殷大德若是沒有認錯人,那麼,她父親在她出生的那一年,曾救過殷大德。不過,其時,白素也沒有聽懂「陽光土司」這個稱謂是甚麼意思。

  白老大笑得宏亮:「當然是錯認了,要不是我一雙小兒女身手還靈巧,生受老兄一拜,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把剛才殷大德的行動當笑話說,其他不少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殷大德仍然惘然之極,望了望白素,又望了望白奇偉,「哦哦」應著:「這是令郎令嬡?唉──雖然事隔十八年,可是恩人的容貌──」

  白老大打斷了他的話:「再也別提,殷行長是四川人?聽口音是。」

  殷大德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老家小地方四川龍塘站,不過長年在雲南瀾滄一帶營商。」

  白老大眨了眨眼:「殷行長早年營的商,不會是『土』吧。哈哈。」

  這句話,聽懂的人倒有許多,白老大口中的『土』,是鴉片的簡稱,雲南南部,正是盛產鴉片的所在。

  白老大這樣「開玩笑」,是很不禮貌的,因為販賣鴉片是公認的不道德行為。

  可是殷大德這個金融大亨,卻像是全然不知道白老大在說甚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哦哦」連聲,又道:「陽光土司──不──白先生對那一帶熟?」

  白老大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不置可否。這時,白素和白奇偉已退到白老大的背後,兄妹兩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大是疑惑。

  殷大德仍是神情十分疑惑,忽然,他轉過頭去,向身邊那小個子說了一句發音十分古怪的話。

  那句話,敢信全場,只有白老大一個人聽得懂,這可以從他立時有反應這一點,得到證明。

  殷大德話才出口,那小個子立時向白老大跪下,可是,他還沒有叩下頭去,白老大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肩頭,雙臂一振,將小個子的身子直提了起來。

  那小個子被白老大提了起來,仍然縮著雙腿,維持著下跪的姿勢,只是發出了一下怪異之極的呼叫聲來。

  那一下呼叫聲,聲音響亮刺耳,令得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之怔呆──這本來是冠蓋雲集,一個十分高級的場合,可是忽然之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偏偏這樣的奇事,又發生在殷大德和白老大這樣大有身份地位的人之間,誰也奈何不得,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若是發生在普通人的身上,早就攆出場外了。

  白素兄妹這時,也早已看出事情大有蹊蹺,殷大德是大有身份的人,總不會錯認「救命恩人」,可是白老大又一口否認──這其中是不是大有古怪呢?

  所以,他們十分留意接下來發生的事。

  白老大一出手,場面有相當程度的混亂,因為許多人都知道白老大身負絶頂武功,而且脾氣暴烈。殷大德在這時候,也叫了起來:「陽光──不,白老,手下留情!我只不過請他代我行禮,答謝你救命之恩。」

  殷大德每次開口,還是忘不了稱白老大為「陽光土司」,連這次,也是叫了一半才改口的,而且,雖然改了口,可是言語之間,卻還分明當白老大是他的救命恩人。

  白老大悶哼一聲,手一鬆,那小個子落了下來,落地之後,仍然跪著,白老大半轉過身去,顯然是絶不願受他的跪拜。

  白老大手指著殷大德,沉聲道:「殷行長,我們初次見面,你怎麼開我那麼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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