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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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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十分清楚,當時的氣氛,甜蜜之極,說這些的時候,是在一艘船的甲板上,只有我們三個人,說笑喝酒,談天說地,何等愉快。 可是我只說了一句話,就把整個氣氛,完全破壞了。 當然,我是絶未曾料到一句普通的話,會起到這樣的壞作用的,要是知道,我也絶不會說出口了。然而,我也不是全然無意,多少也有一點故意的成份在內──看我敘述下去,各位自會明白。 當時,我指著白老大:「幸好你武功高,能把那幾個人逼開去,要是白素的媽媽也在,只怕她女人家,就會忍不住要驚叫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壞了事。 時空交錯,在我看錄影帶,看到白素屢次要紅綾回憶幼年時的情形時,只是問了她一句「你最早可以記起甚麼時候的事來」,她就說起這件被人拋高的事來,她說她可以十分清楚地記得這件事,不但是當時人在「騰雲駕霧」時的感覺,而且也記得落地之後所說的話。 就是因為今時今日,問了白素這句話,牽扯到了白素兒時的事,也牽扯出了在船上,白老大、白素和我,聽白老大講這件事的往事。 北方人稱往事叫「陳穀子爛芝麻」,可是我在敘述故事的過程中,一直把聽我敘述的人,當作朋友──這些往事,既然都和我,和白素有一定的關係,自然也會感到興趣的,尤其是多年來的老朋友,必然不會怪我在往事之中打圈子的。 當時,我提起了白素的媽媽,一半是順口,想起了這種驚險的情形,白老大是非常人,尚且沉不住氣,若是婦道人家,必然會大驚失色。 另外一半,是那時,我認識白老大,白素的家人,和白素結婚,都好幾年了,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白素的母親。非但沒有見過,連提都不曾聽任何人提起過──白老大不提起他的妻子,白素不提起她的母親。 這是一種十分怪異的現象──現在我年紀大了,自然知道,有這種怪異現象的發生,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秘的緣故,而且,這種隱秘,也絶不歡迎他人提起的。我雖然已娶白素為妻,但是根據中國的傳統,我始終是白家的外人,中國有許多家庭的技藝和隱秘,就有「傳子不傳婿」的規定。 可是當時我年紀輕,在認識白素不到三個月,就發現了這個怪異的情形,就問白素:「怎麼一回事,你家裏有個隱形人──」 白素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了:「你是說我的媽媽?」 我點了點頭,白素嘆了一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媽媽是甚麼樣子的人,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怎麼樣,全不知道。」 我更是訝異:「這像話嗎?難道令兄妹從來不向令尊發問?」 白素又呆了半晌,她發怔的樣子,十分動人,也十分令人憐惜,所以我不住在她臉頰上輕吻著。 (看,陳年往事,也很有風光旖旎的一面。) 白素終於發出了一下嘆息聲:「自我懂事起,我就問過,有時是我一個人問,有時是和我哥哥一起問,可以爹只是說同一句話:等你們大了再告訴你們。」 我急忙道:「現在你們都已大了啊。」 白素並沒有理會我的這句話,自顧自道:「爹對哥哥相當嚴,可是對我,真正是千依百順,可就是這件事,他不肯做,不論我怎樣哭鬧、哀求、撒嬌,他都是這句話,等我大了才告訴我。八歲那年,我為了想知道自己媽媽的情形,就絶食威脅。」 我聽到這裏,不禁又是駭然,又是好笑,伸了伸舌頭:「不得了,那是繼甘地為印度獨立而進行的絶食之後最偉大的行動。」 白素瞪了我一眼,像是我不應該開玩笑,我忙作了一個鬼臉,表示歉意。 白素續道:「爹見我怎麼也不肯吃東西,他就寸步不離,和我一起餓──」 我聽到這裏,大叫起來:「那不公平,他──那時正當盛年,又會絶頂武功,一個月也餓不壞他,你可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白素幽幽地道:「你都想到了,他會想不到嗎?到了第三天,我仍然不肯進食,已經站也站不直了,他就說,我能頂三十天,你連三天也頂不住,這樣吧,公平一點,一日三餐,你少吃一餐,我就戳自己一刀。」 我大是駭然,難怪白素剛才怪我不該開玩笑了,因為白老大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白素道:「爹說著,就翻手抓了一柄匕首在手──他有一柄十分鋒利的匕首,一出手,就向大腿上刺了下去,我伸手去抓,哪裏抓得住,刺進了一半,血濺了出來,我又驚又恐,抱住了他大哭:『不就是要你告訴我──我媽媽的事嗎,何至於這樣。』」 白素說到那時候,仍不免淚盈於睫,可知當時她抱住白老大之際,是如何傷心。 白素停了一會,才又道:「爹也抱住了我,說的還是那一句話:等你們大了,才告訴你們。」當時,我聽得興趣盎然,也暗自在心中作了種種的猜測和假設,但因為事情涉及白素的父母,而且設想之際,總難免有點不敬之處,所以我一直藏在心中,沒有公開出來過。 白素道:「從那次起,我再也沒有問過,哥哥知道了這件事,和我商議了很久,也主張不問,等我們長大了再說。」 我道:「令尊不說,他在江湖上有那麼多朋友,全是你們的叔伯,可以問他們。」 白素嘆了一聲:「是,爹很有些生死之交,有的是從少年時就混在一起的,爹的一切生活,他們一定知道。我還怕一個人去問不夠力量,是聯合了哥哥一起去的,幾乎對每一個前輩都聲淚俱下。」 我本來想問「結果怎麼樣」的,但一轉念間,就沒有問出來,因為我們在討論這個問題時,白素顯然還未曾解開這個謎,那當然是沒有結果了。而更值得一提的是,我們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白素當然已經長大成年了,她已經是我的妻子,可是她仍然不知道她母親之謎,是白老大食了言,還是又發生了甚麼意外,這也是我急切想知道的。所以,可以不說的話,我自然不再說。 白素緩緩搖了搖頭:「那些叔叔伯伯,給我們問得急了,甚至指天發誓,說他們真的不知道──竟像是我們兩人,是從石頭中蹦出來的一樣。」 我想問一句,會不會兩兄妹是白老大收養的呢?可是還是想了一想,就沒有問出來,因為白素是我的妻子,我也見過白奇偉和白老大,三個人之間,十分相似,白奇偉尤其酷似乃父,遺傳因子在他們兄妹之間,起著十分明顯的作用,若不是親生骨肉,不會有這種情形。 白素顯然知道我在想甚麼,所以她道:「我們也曾懷疑過父親是不是我們的親生父親,但是我們都十分像父親,這種懷疑,自然也不能成立。問來問去,只問到了一位老人家,是最早見過我們的。」 我聽到這裏,就急不及待地問:「這老人家怎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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