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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和現在一樣的課室之中,教授面對幾十個學生,不是如今那樣通過一點一滴地講解把知識傳送──在傳送過程中,還不知道要損失多少,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被學生接收──而是通過知識轉移,教授腦部的知識,完全進入學生的腦部。

  以如今大學的課程所能夠給予學生的知識,哪裏需要四年,只要四天、四小時、四分鐘甚至於四秒鐘,知識轉移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大學課程!

  用現代的大學課程來舉例,只不過是隨意設想而已,其實任何高深的學問,都可以在剎那之間完成。

  現在,就算是天才,從開始學習到學問有成,需要多少時間?至少要二十年。

  通過知識轉移,就可能只需要兩分鐘!

  在這樣情形下,人類獲得知識的生命就相對延長,八十年生命中所獲得的知識,會等於多少年?八十年、八萬年……

  在我這樣想像的時候,本來就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的了,亮聲卻還在一旁「火上加油」,他道:「前景是:不但在地球人之間,可以進行知識轉移,在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間,也可以進行知識轉移!」

  我對於外星人向地球人進行知識轉移並不陌生──紅綾接受了豐富無比的知識工程,相信就是一種知識轉移。

  而如果外星人的知識能夠普遍轉移給地球人,當然對地球人非常有利──我一貫認為能夠來到地球的外星人,比地球人進步不知道多少。

  想到這裏,我自然而然脫口道:「太好了!」

  這時候不知道是我的興奮感染了其他人,還是其他人的興奮感染了我,杜良和亮聲的興奮程度不必說,連白素的神情,也可以看出她心中的嚮往。

  我大聲道:「不但是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間,也不但是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間,連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間,也同樣可以進行知識轉移!」

  我說到這裏,想進一步形容那時候的情形,可是張大了口,卻無法說出話來,因為那是甚麼樣的情景,還只存在於想像之中,一時之間無法將想像化為語言。

  杜良在這時候,忽然變得和我非常合拍,他竟然知道我想說甚麼而沒有說出來,他接口道:「人類一直在嚮往世界大同,而現在我們可以實現宇宙大同。」

  我喝了一聲采:「好一個『宇宙大同』!」

  當時情緒很有些狂熱狀態,在這樣的狀態之中,任何事情都會向美好的方面擴展許多倍。

  如果冷靜下來想一想,星際之間實現知識轉移當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是是不是就此可以達到「宇宙大同」的目標,還有巨大的疑問在。

  然而在當時,我卻非常同意杜良對美好前景的這種預測。我更進一步道:「踏上『宇宙大同』道路的第一步,是從地球上開始的!」

  同樣的在狂熱的情緒驅動下,人所說的話,會變成「偉大的空話」,我也不能例外。

  杜良比我更狂熱,他大聲補充:「在勒曼醫院開始!在這裏開始!在我們四個人身上開始!」

  太偉大了!

  剎那之間,我眞的感到太偉大了!

  從我們四個人跨出第一步,就可以開始走向「宇宙大同」的金光大道!

  而且,四個人之中,又是以我為主──從我的複製人開始,從需要取得我的同意開始,所以這種偉大的感覺迅速膨脹,使我在這以前想到過的種種疑問,感覺到的種種不對頭之處,都被擠到了一邊。

  新產生的感覺是,為了達到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目標,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必考慮,就算有所失,比較起所得之多,完全微不足道,根本不必計較。

  那時候,我也想不起是白素根本沒有向我表示任何意見,還是我根本沒有想到要徵求白素的意見,我用力一揮手,大聲道:「太好了!我找不出任何反對使用我複製人的理由!」

  杜良首先歡呼一聲,衝過來和我擁抱。

  我和杜良,本來如同水火不容,這時候卻眞心擁抱,互相拍着對方的背,表示對對方的欣賞。

  亮聲也過來,和我們擁在一起,我略定了定神,才向白素望去,只見白素微笑,在她的神情上,找不到反對的表示。

  後來我問她:「當時你對於我的行動,究竟是贊成還是反對?」

  白素的回答是:「和你當時所說的那句話一樣: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我當然知道,白素所說的「找不到反對的理由」這句話和我所說的雖然一模一樣,可是隱藏在話後面的情緒卻不同。

  我是找不出反對的理由,所以絶對贊成;而白素卻是並非贊成,只是找不出反對的理由而已。

  後來事情的發展,非常非常出乎意料之外,再檢討當時的情形,就證明白素冷靜而我衝動。

  衝動的人就容易被一些美麗的想像(或者稱為美麗的謊言),導入狂熱的情緒中,而忽略了許多本來應該注意的問題。

  狂熱會迅速傳染──人類歷史上有太多例子說明被這種情緒傳染的人越多就越可怕。

  白素後來並沒有取笑我,我也不想再提起,就此算數。

  卻說當時,我、杜良和亮聲,高興雀躍了好一會,才冷靜了下來,杜良最先開始說正常話──在這以前,我們三個人在極度亢奮的狀態中究竟說了些甚麼話,至少我是不記得了,大體是圍繞着「宇宙大同」這個主題,我也不願意去努力回想那些話,大家可以各憑自己的想像力去想像。

  杜良開始在正常狀態下所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我:「衛夫人的問題解決了,衛斯理你的問題是甚麼?」

  這時候離我和白素同時說「還有一個問題」時,並不太久,可是情況已經發生了完全不同的變化。我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白素也沒有反對,所以我原來想問的問題,已經變得不再重要,問不問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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