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前世 | 上頁 下頁


  這一番話,說來懇切之至。而且,說那是一個自閉症患者最剖心的自白,也無不可。

  我又望向普索利,他攤了攤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自閉症,但知道他至少有三十年未曾見過任何人,所以,要他和我們相見,確如他所言,需要有一個對他來說,很是困難的過程。」

  有兩個人叫了起來:「天!這是嚴重之至的症狀!」

  這時,自那盒子中傳來了一下幽幽的嘆息,接著,牛頓先生又道:「各位若能體諒一個身患重病者的苦衷,真是感謝不盡!」

  我沒有說甚麼,其他幾個人都忙不迭道:「當然,那不算甚麼。」

  我之所以不出聲,是因為我感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雖然不知道牛頓先生在玩甚麼花樣,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除了既來之則安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於是,我就在這個莊院之中,一耽就是三天。

  這三天,倒可以說是我一生之中,少有的清靜日子,莊院中的藏書頗豐,而且大多數都是靈學方面的書。普索利爵士道:「這裏可以說是收藏量最豐富的靈學圖書館了。」

  這英國老頭又討好我:「當然,再豐富的書籍中所記載的,也及不上衛斯理的一次經歷。」

  我呸了一聲:「別肉麻了!」

  當然,藏書之中,有我所未見的,所以單是看書,也不寂寞。而且,同來的幾個人也不討厭,圍爐喝酒閒談,也是人生一樂。

  牛頓先生一直沒有露面,但是每天都有三次通過那盒子向我們問候,每次都語音懇切地道歉,並且說:「我們等的那人應該到了,唉,怎麼還不到,怎麼還不到來啊!」

  聽起來,他比我們還要焦急,我們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為難他了。

  而且,從第二天起,我們幾個人就發展出一種新的趣味遊戲,就是競猜牛頓先生邀我們來是為了甚麼事,和我們在等待的是甚麼樣的人。

  於是,就有了各種各樣的假設,有的人提出的假設,匪夷所思,足以令人嘻哈絶倒。用這種遊戲來消磨時間,倒也頗有趣。

  由於聚集在此的人,都和靈學有關,所以我們的假設,也都猜測事情一定和靈魂有關,但是具體的情形如何,卻不得而知。

  至於我們在等的是甚麼人,倒是意見一致,大家都認為在等的,一定是一個在靈學方面很有研究的大師,或是一個出色的靈媒──這方面的人,數目有限,我們甚至列出了三五個人來,各自在不同的人身上下了賭注,看誰可以勝出。

  第三天晚上,大雪在停了一個下午之後,又紛紛揚揚的飄下來,雪夜圍爐,喝著酒,天南地北,大家雖然都在情緒上有些不耐煩,但不至於到了不可忍耐的程度。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一陣「軋軋」的機器聲,在靜寂的雪夜中聽來,格外刺耳。

  那是直升機的聲音,各人都立時想到,我們等待的人終於來了。

  大家都站了起來,這時,我們都在二樓的一個小客廳中,可以望到莊院中間的空地,直升機將在那裏降落。我一個箭步走過去,拉開了窗簾,雪花紛揚之中,已看到直升機正在下降,把地下的積雪,掃得盤旋飛舞,蔚為奇觀。

  不一會,直升機停下,首先下機的是那個駕機的小伙子,接著,小伙子小心地扶著一個人下來。那人全身都被一件連頭罩住的大黑袍罩著,只看出他的身形,很是矮小,卻看不出他的面目。

  駕駛員扶著那人走了幾步,我就已經肯定:「是一位女性,上了年紀的女性。」

  有兩個人面露懷疑的神色,就被普索利狠狠的瞪了一眼,彷彿在說:「衛斯理的推理,你都有懷疑?」

  在大雪紛飛之中,駕駛員和來人進了建築物,也就在這時,廳堂一角的擴音器有了聲音──牛頓先生每天就是通過它向我們問候的,這時,當然還是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聽來有點發抖,他道:「各位,我們等的人來了。」

  各人都不約而同的悶哼了一聲,牛頓先生又道:「可是我暫時還不能和各位見面。」

  我冷冷地道:「別考驗我們的耐性。」

  牛頓先生忙道:「千萬別誤會,我和來人之間,會有一段對話,請各位留意傾聽,因為這是事情的起源,請各位再忍耐一會,事情一定能令各位感興趣的。」

  普索利爵士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在擴音器中,可以隱約聽到牛頓先生在喘氣,像是他的心情緊張之至。

  過了一會,聽到了開門聲和一個年老女人的聲音,很是不滿和恐懼:「這──是甚麼地方?」

  接著,便是牛頓先生的聲音:「放心,方琴女士,沒有人會傷害你,你會得到應有的豐厚報酬,只要你肯充分合作。」

  那被稱為方琴女士的老婦人,答應了一聲,接著,牛頓就問了一個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問題:「方琴女士,你認識我嗎?」

  老婦人的回答,更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她道:「不認識,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你。」

  聽到了這樣的對話,我們幾個人不禁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疑惑,可是又全然無法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我們們只好用心地聽下去──牛頓先生既然懇請我們聽他和方琴女士的對話,必然有他的道理。

  牛頓又問:「在你的記憶之中,是不是對我有印象,或許你曾聽甚麼人說起過我這樣的一個人?」

  在這個問題之後,是好一陣子的沉默,想來是老婦人正努力在記憶之中,搜索牛頓先生的印象。

  約莫一分鐘之後,才聽得她回答:「沒有,一點印象也沒有。」

  牛頓先生並不氣餒,仍在追問:「或許我現在太老了,跟你腦中的印象不同,這兩張是我早年的相片,請你看了,再仔細想一想。」

  這時,不但我們好奇,連老婦人也忍不住問:「牛頓先生,你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把我從那麼遠請了來,就是為問這樣的問題?」

  牛頓先生的語調顯得有點急躁:「你先回答了這個問題再說,我還有別的話要問你。」

  接下來,又是一陣子的沉默,方琴女士的回答仍然是:「對不起,我沒有印象──我沒有見過你。」

  牛頓嘆了一聲:「那我只好說一些往事,來喚醒你的記憶了。」

  方琴訝然:「往事?誰的往事?」

  牛頓道:「你的──你曾在一家醫院的婦產部門服務多年,是不是?」

  方琴女士的聲音中,充滿了自豪:「是的,聖十字醫院,我從護士學校畢業之後,就在婦產科服務,一共三十七年,以最高榮譽退休。」

  牛頓道:「真了不起,你在三十七年的工作之中,一定照顧過許多初生嬰兒了。」

  方琴道:「當然,太多了。」

  牛頓道:「多到記不清?」

  方琴道:「自然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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