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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殺人故事之四:新和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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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殺她。 從她知道有她存在那一天起,她就要殺她。而在她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她的存在,和她的存在,情形一致。 (有兩個「她」,看的時候,要小心一點。) 她們的存在,境況相同,這也是她為什麼一眼就知道她的存在的原因。 大珠寶店有專門接待貴賓的房間,她和她就在貴賓接待室相遇。她才進來不多久,正在仔細察看一顆方鑽,和接受店員的解說。她已經選定了一串珍珠項鏈──每顆直徑都是一公分的南海天然珍珠,一共二十五顆,她用嬌甜的聲音在對經理說:「他說,二十五歲,買一串二十五顆珍珠的項鏈,做生日禮物─」 經理隨口答應著,她聽得有點刺耳,略抬了抬眼去看。二十五歲,當然比她年輕,也貌美,眉目之間,充滿了快樂。不過,看得出這種快樂是突如其來的,她正在撫摸著珍珠的手,顯得粗糙,可知她在有資格走進這樣的珠寶店之前,生活不是很好。但她總會有機會走進這樣的珠寶店。因為她曲線玲瓏,美麗動人。 她也發現在被人盯視,神情有點矜持,像是也知道自己的手會暴露一些什麼秘密,所以縮閃了一下。 她轉回頭去,去看鑽石,恰好在她面前,有一面鏡子,她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竟然是一臉的妒嫉之色──這令得她大吃一驚:妒嫉什麼?二十九歲,和二十五歲,並沒有什麼不同,美麗,自己難道不美麗嗎? 從鏡子中看出去,經理已把珍珠項鏈放進了深紫色的絲絨盒,她從名貴手袋中,拿出金光閃閃的信用卡來,經理接過去。 就在那一剎間,她知道她們是同一存在──她看到了信用卡上的號碼,和她的極接近,說明那是「附卡」──附屬於某一張主卡。 她明白了,她和她,都是他的附屬,她是新附屬,她是舊附屬。難怪已經有好久沒有見他了,原來……是這樣……她收回視線,又在鏡中看到了自己,不但滿是妒意,而且,還有極其明顯的恨意,雙眼之中,甚至滿溢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機! 她從經理手中接過了絲絨盒,轉過頭來,她們互望了一眼,一定是她的那種兇狠的神情令她感到害怕,她迅速轉過頭去,不和她面對面。 她甚至不可遏制地發出了一下冷笑聲,而早在冷笑之前,她已下定了決心: 她要殺她! 看著她走出去,她放下了鑽石,跟出去,珠寶公司的門口,有豪華房車,穿著制服的司機,一切竟然和她一模一樣! 這令她雙手緊握著拳:非殺她不可! 不必多久,她已查得很清楚:她住在什麼地方,他幾乎一星期到她那裏去三五次(想起每次約他都被推搪,她更恨得咬牙切齒),她自然也知道,以他的財產之多,多幾個情婦,全然不算什麼,也是必然的事,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自己由新變舊,她一定要除掉那令她由新變舊的人,她是她的死敵。 恨意令她有了殺人的意圖,也令她有殺人的勇氣,她要親手殺她! 她準備了一柄十分鋒銳的刀,把那柄刀,一直帶在身邊,她知道殺人的機會稍縱即逝,要是機會來了,身邊竟沒有可以殺人的利器,那麼就成了滑稽恐怖片了。 她等了又等,那是一個寒冷的晚上,在她住所外面,眼看他出來,上車,由穿制服的司機載走。她上樓,按鈴,簡單的對答後,門就打開。 (她經過化裝,穿上了司機的制服,戴著帽子。) (簡單的對答是: 「誰?」 「我,司機,先生叫我來拿一點東西。」) 她打開門,一臉倦容,披著絲長袍,要令得一個男人常來缱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要付出的代價,只怕不在一個一流體操運動員之下。 當她看到推門而入的,並不是司機時,已經遲了,她手中的利刃,已經刺進了她的心口,一直沒到了刀柄,她鬆開手,看著她睜大眼,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神情望向前,身子向後退,退到了一張桌子前,然後,垂下頭來,像是在察看露在心口外的刀柄。 甚至於沒有見到血,她已完成了她的殺人心願。 她迅速退出,一直到她進了那家酒吧之中,她才開始心頭狂跳,她在吧櫃前,指著一瓶名貴的酒,示意酒保整瓶給她。 酒保向她投以疑惑的眼光,她喘著氣,取出了金光閃閃的信用卡,用力拍在櫃上。 在她的身邊,有一個正在喝酒的,三十多歲,還很動人的女人,突然轉過身來,盯著信用卡,又向她望來。 她陡然一怔,那女人這時臉上的神情她見過──就在珠寶店中,她在鏡子中看到過自己現出過那樣的神情和殺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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