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木炭 | 上頁 下頁
二一


  果然,祁三和邊五兩人,一聽得我這樣問,都怔了一怔,顯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祁三道:「這塊炭──這塊炭──這塊炭──」

  祁三一連說了三次「這塊炭」,但就是沒有法子接著說下去。

  祁三和邊五互望了一眼,兩個人都不出聲。邊五的那半邊臉上,一片木然,一點喜怒哀樂的表情都沒有,真叫人想不透他心中在想些甚麼。而祁三則一臉為難的神色。

  我當然不肯就此放過,因為我肯定這塊木炭有古怪!我又道:「邊先生是不是因為一次出事──而──」

  邊五一聽得我這樣說,震動了一下:「是的,我──破了相。」

  我道:「男子漢大丈夫,又不是娘們,破點相,算不了甚麼大事!」

  我這句話,倒真是迎合了邊五的胃口,他震動了一下:「謝──謝你!」

  我又道:「那次意外一定很不尋常?和這塊木炭有關?」

  這個問題,又沒有得到立即的答覆,祁三和邊五又互望了一眼,祁三才嘆了一聲:「衛先生,白大小姐,本來,我們應該告訴你,可是──可是不知道四嬸是不是願意!」

  白素直到這時才開口,她的語氣,聽來全然不想知道那塊木炭的秘密,但是她講的話,卻十分有力:「四嬸當然心許了,不然,她怎麼會讓你們兩個和我們談那麼久?」

  白素的話才一出口,祁三和邊五兩人,就一起「啊」地一聲,祁三道:「對啊!」他接著又望向邊五:「老五,是你說還是我說?」

  邊五道:「你說吧,我講話也不怎麼俐落,反正那個人來的時候,你也在!」

  祁三連聲道:「是!是!」

  我極其興奮,因為我知道,這塊木炭的後面,真有一個十分隱秘的故事在!而他們快要講出來了!在邊五的那句話中,我已經至少知道了事情和一個人有關,而邊五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神情極古怪,聲音也不由自主在發著顫,連祁三似乎也有一種極度的恐怖之感。他在應了邊五的話之後,好一會不出聲,我也沒有去催他,好讓他集中精神,慢慢將事情想起來。

  過了好一會,祁三才吸了一口氣:「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邊五道:「是四叔接任後的第二年!」

  祁三道:「對,第二年。」他講到這裏,又頓了一頓:「我還記得那一天,四叔在一天之內,連開了七座窯,到日落西山的時候,他已經極疲倦,開窯那種辛苦緊張法,真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

  邊五又插了一句,道:「那天,我們陪著四叔回去的時候,太陽才下山,天邊的火燒雲,紅通了半邊天,我對四叔說:『四叔,你看這天,明天說不定會下大雨,該封的窯,得早點下手才好!』我還記得,我這樣一說,四叔立刻大聲吩咐了幾個人,去辦這件事!」祁三道:「是的,天悶熱得厲害,我們一起到了四叔的家──衛先生,白大小姐,四叔在家鄉的宅子和這所宅子完全一樣!」

  我和白素點著頭,我心中有點嫌他們兩人講得太詳細了。但是他們的敘述詳細,也有好處,我可以更清楚地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

  祁三又道:「我們進了門,一干兄弟,照例向我們行禮,老七忽然走過來──」

  我問道:「老七又是誰?」

  邊五道:「我們幫裏,一共有八個人,是全幫的首腦,管著各堂的事。」

  我點頭道:「我明白了!」

  邊五道:「只怕你不明白,幫主是四叔,三哥因為在幫中久,又曾立過大功,所以才可以排行第三,幫裏沒有一、二兩個排行!」

  邊五在這樣介紹解釋的時候,祁三挺直了胸,一副自得的樣子。我不追問祁三立過甚麼大功,只怕一追問,又不知道要說多久。事實上,所謂「大功」,對一般幫會而言,無非是爭奪地盤,為幫中的利益而與他人衝突之際,殺過對方的很多人而已!我沒有興趣去知道,只是點頭,表示明白。

  祁三又道:「老七走過來,向四叔行了禮,他臉上的神情不怎麼好:『四叔,有一個人,下午就來了,一直在等你!』經常從各地來見四叔的人十分多,四叔也愛交朋友,朋友來,他從來也不令朋友失望。可是那天,他實在太疲倦,怔了一怔,對我道:『老三,你代我去見一見,我想歇歇!』我當然答應。老七又道:『那人在小客廳!』小客廳,就是我們現在在的這一間。」

  我和白素都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曾說過,舊宅的房子,和如今這幢房子,在格局上一樣。

  祁三又道:「四叔一吩咐完,進了客廳之後,就逕自上樓,我,老五和老七,老五,是你發現老七的神色有點不怎麼對頭的,是不是?」

  邊五道:「是,老七的神色很不對頭。白大小姐,你沒見過老七?老七是幫裏最狠的一個人,不論是多麼危險的事,他從來不皺一皺眉,他受過不知多少次傷,身上全是疤,他的外號,叫花皮金剛!」

  我聽著邊五用十分崇敬的口吻介紹「老七」,啼笑皆非,這種只是在傳奇小說中的人物,實際上竟存在,真是怪事!

  邊五又道:「我看到老七,在望著四叔上樓梯的背影時,欲語又止,而且似乎很有為難的神色,我就問道:『老七,甚麼事?』老七沒立即答我,只是向小客廳的門指了一指,我忙道:『來的那人,是來找岔子的?』衛先生,炭幫的勢力大,在江湖上闖,自然不時有人來找岔子!」

  我道:「我明白,在那年頭,誰的拳頭硬,誰就狠!」

  我這樣說,對他們多少有點諷刺,可是,他們兩人卻全然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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