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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溫寶裕和胡說「啊」地一聲,白素則十分有信心:「他會來,而且,很快就會來。」

  她這句話才出口,門鈴聲已響起,良辰美景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我心想她們畢竟經驗不足,利用偷聽器竊聽的距離不會太遠,班登自然就在近處打電話,當然說來就來,何足怪哉。倒是白素幾句話,就令得他露面,這才是真叫人佩服。

  溫寶裕大叫一聲,衝下樓去,不一會,就帶著班登,走了上來,班登向每一個人鞠躬,雖然不說什麼,但分明是向各人在道歉。當他看到良辰美景時,陡然呆了一呆,喃喃地說了一句:「生命的奇蹟。」

  然後,他伸手在我的寫字檯下,取出了一具超小型的竊聽器來。那不過是一粒普通糖果的大小,他將之捏在手中,望向齊白,道:「當圓管下面,突然有水湧出來之際,我恰好在最下面,這──也是整件事中十分湊巧的一個環節,當時我自然慌亂之極,但是當我忽然覺察到有東西碰了我的小腿一下時,我還是有足夠的鎮定,將之抓在手中。」

  溫寶裕駭然:「就是那怪東西?」

  班登吸了一口氣:「是一隻小盒子,完全密封的黃金小盒子,我立時知道,那就是我要找的東西了。」

  齊白道:「你瞞得我好。」

  班登又向齊白鞠躬:「真抱歉,沒有發現藏寶,我是準備在發現藏寶之後,把我的一份給你,作為謝罪的。」

  齊白瞪著眼:「你不希罕錢,我就希罕麼?」

  班登側頭片刻:「那條如此粗大的鐵索,如果是純金的,估計會值多少?」

  齊白咕噥著:「一億美元?兩億?誰知道。」

  溫寶裕又急了起來,嚷:「喂,別只說錢好不好。你是得到了什麼資料,才改去研究歷史,又怎麼一抓到了一隻小盒子就知道那是你要的東西?」

  班登並沒有立時回答,伸手取過了酒瓶來,白素忙把杯子遞給他,他喝了一口酒,才道:「我得到了那批資料,最初吸引我的,自然是藏寶,但是資料中有一部分,卻用十分不可解、十分疑惑的筆法,記述著一些不可思議的事,說是有幾個主要的人,全是經過了細胞遺傳因子中遺傳密碼變更手術的──怪物。或者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妖孽。」

  我陡然一驚,其餘的人也一樣,所有人異口同聲問:「什麼意思?」

  班登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人為幾個人──或者說,只是幾個人最初形成的胚胎,進行了遺傳密碼的變更手術。那是極其複雜的生物化學變化過程,涉及到生命最初形式,酶和蛋白質的改變,雙螺旋節段螺旋的改變,雙鍊核甘酸新合成的DNA、氨基酸密碼三聯體的變換──」

  他一連串地說著,幾乎全是生物化學中的專門名詞,白素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班登才略停了一停:「太專門了,但那恰好是我研究的課題,而且,資料還提到,在那樣的改變之後,人的胚胎就完全逸出了人原來的遺傳因子密碼的作用,由一條全然不同的方式發育成長──」

  當他講到這裡的時候,我想起了那怪東西醜惡,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連班登自己的面色,也難看之至。

  班登又吁了一口氣:「我是專研究遺傳學的,各位想一想,我看到了這樣的資料,豈不能不令我發狂?記載又說,經過了改變密碼之後,循新方式發育的人,樣子和傳統的人有點不同,可是智力比普通人高出許多倍,主其事的,要來作為試驗觀察之用,似乎又觀察到這種──妖孽在先天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點──」

  齊白又喃喃地道:「可不是,那些妖孽,再也成不了大事。」

  我疾聲問:「誰?資料中有沒有說明,主持這種──試驗手術的──是什麼人?」

  班登搖頭:「沒有,一點線索也沒有,只是說,密碼改變的秘密,藏在一個黃金小盒之中,被放在最隱秘的地方,那地方,同時有大量的藏寶。那黃金小盒完全密封,連最重要的──妖孽,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而將之當作是他們『受命於天』的一個象徵物。」

  各人聽得目瞪口呆,胡說叫了起來:「天,你得到的不是什麼怪東西,而是製造怪東西的方法。」

  班登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又靜了下來。事情很明顯,班登離開之後,就利用這種改變遺傳密碼的方法,施在一個人類最初的胚胎上(那是十分容易得到的,說得簡單一些,那不過是受了精的卵子而已)。結果,就培育出了我們看到的那怪東西。

  他自然詳細研究過那東西的形狀,看來看去不像是人,也不認為這樣子的妖孽,可以在中國近代歷史上有那樣的地位,所以才想來找我共同研究,可是他採取的方法,卻又太鬼頭鬼腦了。

  大家呆了半晌之後,班登才道:「衛夫人說得對,那東西──可能還在成長的初段,可能──形狀會變,會十分接近普通人──」

  他又望向溫寶裕:「你對於『翼王』這個稱呼的理解,可說是想像力發揮到了極致。」

  溫寶裕受了誇講,紅著臉,居然知道謙虛:「那──不算什麼,我本來就好胡思亂想。」

  我卻大是駭然:「你還準備繼續培育──它?」

  班登的神情十分遲疑,顯然不肯放棄。白素忽然道:「我建議你不妨再和勒曼醫院聯絡一下,作為研究課題之一。」

  我以手加額:「天,別製造妖孽吧。」

  班登卻立時道:「我正有此打算,可是勒曼醫院──不知搬到哪裡去了。」

  我歎了一聲,心想班登是不肯放棄的了,不如成全了他吧:「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勒曼醫院在格陵蘭的冰層之下,你可以先到丹麥去,試圖和他們接觸。」

  班登現出一副大喜過望的神情來,連連搓手,一副急不及待,恨不得立時到格陵蘭去的樣子。

  溫寶裕、胡說、良辰美景、我和白素、齊白卻都目瞪口呆。

  我們都不是很知道改變遺傳因子的密碼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結果如何,我們是見到過的。

  可怕嗎?似乎絶不止可怕,而是人類語言文字無法形容的一種可怖境界。

  最後,剩下的問題有兩個:

  問題一:在將近兩百年前,就已掌握了改變遺傳因子密碼秘密並且做了實驗的,是些什麼人?

  問題二:那怪東西發育完成之後,是什麼樣子的?

  問題一沒有答案,因為班登獲得的資料中一點也未曾提及──他後來把他得到的原始資料全給我們看了。

  問題二也沒有答案,班登只是在若干日之後和我聯絡了一下,說那東西開始在兩個月中,成長速度驚人無比,可是在進入了「蛹」的狀態之後,又慢得驚人,可能要再過幾十年,才能充分成長。

  問題三──

  沒有問題三了,至少在這個故事中,沒有問題了,是不是?

  不是,有問題三,那就是,良辰美景把我的住所當成了她們自己的家一樣,愛來就來,要走就走,白素十分縱容她們,我也就無可奈何,這算不算是問題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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