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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健一當時的神情,一定是真的可怕,在奈可的聲音中,猶有餘悸。他續道:「健一君的臉色,比醫院的白牆更白,他雙眼發直,身子在簌簌發著抖,當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臂的時候,即使隔著衣服,我也可以感到他手心中透出來的那股涼意。他平時呼來喝去,何等威風八面,可是這時,真比一頭待宰的羔羊還要可憐!」

  奈可形容得很好,這就是健一當時的情形。

  奈可被健一的神情嚇呆了,但他呆了並沒有多久,立時叫了起來:「健一君,你──」

  健一失魂落魄:「她──她對我講了──講了──」他又望向奈可,忽然問道:「她也對你講過?她──她──對你講過?」

  奈可全然莫名其妙:「講過甚麼?」

  健一將奈可的手臂抓得更緊,以致奈可竟不由自主叫了起來,可是健一仍然不放手,不住地道:「她對我說了,還叫我去看看,她叫我去看看!」

  由於健一在講這句話的時候,是直視著奈可的,所以奈可只好問道:「她──她叫你去看甚麼?」

  健一道:「他叫我去看看自己!」

  奈可不明白健一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事實上,不會有人明白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我可以明白健一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看看自己」,意思其實極簡單,就是去看看自己,沒有別的解釋。

  因為,我曾看到過自己,所以我明白。

  奈可當時不知再說甚麼好,健一則突然之間,顯得十分激動,不但握著奈可的手臂,而且搖著,說道:「我一定要去看看自己!」

  奈可實在給健一握得太痛,只好道:「好,那你就去吧,快去看看你自己!」

  健一鬆開了奈可的手臂,急急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又轉過身來:「奈可,你去不去?去看看自己!人不是有很多的機會看到自己!」

  奈可悶哼了一聲,口中雖然沒有說甚麼,但是心中卻在暗駕:瘋人院應該多收留一個病人才對!當然,奈可在這樣想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對健一也不會太親切友善。健一倒沒有生氣,只是嘆了一聲,搖了搖頭,神情像是相當可惜。

  接著,健一就走了。

  健一還沒有走出走廊的盡頭,奈可便轉身推開了門,想去問問雲子,她究竟對健一說了些甚麼。當奈可推開門之際,看到雲子坐在床沿,神情十分古怪。

  奈可說道:「健一問了你甚麼?」

  雲子不答。

  奈可又問道:「他對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知是甚麼意思,你叫他去看甚麼?」

  雲子仍然不答,但忽然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道:「那不是我,是她!是另外一個女人,那不是我!」

  雲子不斷說著,直到奈可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搖撼著她的身子,她還是笑著,重複著那兩句話。

  情形和以前完全一樣,不過加上雲子不斷的笑聲,根據神經病專家的意見,一個不斷癡笑的瘋子,比單是喃喃自語的瘋子,更加沒有希望。

  健一在離開了奈可之後,做了些甚麼,奈可並不知道,但是健一的行蹤,有人知道。

  有關健一離開了奈可之後的情形,當然不是奈可在長途電話中告訴我,是日後我一點點調查出來的結果。我知道這些經過的時間上雖然有差距,但這些事,在事實上接連發生,所以我加在一起敘述。然後,再接上奈可再遇上健一的情形,以使整件事,有連貫,不致中斷,便於理解。

  健一出現在那幢大廈的入口處,注意到他的,是一個探員。自從鐵輪出現,死於亂槍之下之後,仍然有探員駐守在那大廈中。

  那探員看到健一,迎了上去,招呼了健一一聲,健一的腳步很匆亂──照那探員的說法──匆亂的意思就是,不但走得急,而且不是依直線行進的,那情形,就像是喝了酒,不勝酒力一樣。

  探員想去扶他,但卻被他推開了,健一直走向升降機,走進去。

  「我這時才注意到,他──健一君的鞋子,一隻黃色,一隻黑色,而他又走得那樣匆亂。是不是健一君有甚麼意外呢?我自己想,」探員追憶當時的情形:「我想追上去看看,但是想到健一君是那樣有經驗的警官,不必多擔心,所以,我就沒有上去。」

  探員雖然沒有跟上去,但是對於健一的行動,多少有點懷疑,所以他一直在注意,看健一是不是會有意外。半小時之後,健一還沒有下來,探員覺得事情有點不正常,他剛想進升降機時,升降機向上升去,到了十一樓,停止了片刻,又開始下落。

  等到升降機到了大堂之後,門打開,健一走了出來。

  探員追憶道:「健一君緊鎖雙眉,在自言自語,像是心事重重,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甚麼。我又叫了他一聲,他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逕自向外走去,步履比進來時穩定很多,可是也沉重得多,我看著他走出了大門,就沒有再注意他。」

  這是健一在離開了奈可之後,逕自來到板垣、雲子幽會場所的情形,從時間上來說,健一是在離開了奈可之後,立即來到這幢大廈的。

  健一在離開了大廈之後,又到甚麼地方去了?沒有人知道。但是估計,他可能回家,在家裏耽了一會,因為事後,在健一的住所中,有過匆忙收拾行李的跡象。這一段時間,約莫是一小時,因為在一小時之後,健一又出現在他的辦公室中。

  當時天色還未亮,辦公室中,只有一個值日警官在,值日警官是健一的朋友,一看到健一,就道:「早!為甚麼那麼早?可是案子有甚麼新的進展?」

  健一沒有回答,逕自向前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很匆忙,甚至沒有關門,所以值日警官轉過頭去,可以從打開的門,看到健一在辦公室中做些甚麼。

  健一一進辦公室,就坐了下來,寫著信。

  據那個值日警官說,健一一共寫了兩封信,第一封信,一揮而就,寫了之後,就放在桌上。第二封信,寫了三次才成功。寫好之後,摺起來,放進衣袋之中,然後,拿起第一封信,走出辦公室,交給了值日警官:「處長一來,就請交給他!」

  值日警官說:「他不等我說話,就走了出去,等他走出去之後,我才看到信上寫著『辭職書』,我吃了一驚,想叫健一回來,但是健一君已走遠了。」

  健一離開了辦公室之後,又到醫院去見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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