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極刑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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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無法再支持下去了,我心中十分明白,我無法支持下去了,可是,一切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當一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陡然趨近我,張開了他的口,他口中的牙齒,顯然因為被重物敲擊而全部脫落,血還在從牙根中湧出來,我知道這個人會在近距離發出呼叫聲,我也知道,這是我可以支持的最後極限了。 就在這時,那張臉雖然已張大了口,可是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所有的聲音全靜止了。 景象還在,但是所有的聲音全靜止了。 景象雖然仍是可怕,也令人震撼,可是那種可怕的號叫聲陡然靜止之後,我心靈上所能支持的極限,便大大推向前,我立即可以感到自己居然還在呼吸──在呼氣和吸氣,胸口一陣悶痛,剛才屏住了氣息一定已經很久了,要不是聲音的陡然靜止,只怕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窒息而亡。 聲音突然靜止的時候,正是白奇偉聽到那神祕女郎說她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 這一點,相當重要,如果那神祕女郎遲上幾分鐘作這個決定,我和白素,恐怕因為精神上再也難以支持得住,而變得神經錯亂,變成了無藥可救的瘋子。 詳細的情形,在下一章敘述。 *** 我不但感到了自己有了呼吸,也可以聽到白素的呼吸聲,當一切可怕的聲音消失之後,我們精神上所受的壓力,大大減輕。 我甚至已可以思索,明白這時眼前所見的情景,是一些曾經受過無比苦難的人的靈魂,在和我們接觸,可是為什麼它們只是要我們知道它們生前受苦難的情形呢?這種現象,看來和米端的陳列室的目的是一樣的。 目的是什麼?是想我們知道它們生前的苦難,僅僅是這樣? 我勉力集中精神,想向它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問一些問題,可是當我想要發問的時候,我卻發現,根本問不出問題來! 真的,我問什麼才好呢?難道問「你們好嗎?」又難道問:「你們那麼痛苦,我能幫助你們嗎?」 面對著那些痛苦的一群,所有的一切,都是多餘無助的,我該說什麼好呢? 就在我不知如何把我的想法傳達出去之際,突然所有的景象全都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再接著,黑暗不再如此之濃,在朦朧之中,又可以看到一些東西,而且所看到的東西,都是我所熟悉的:我在我自己的書房中! 當然,我也立刻看到了白素,當我看到了身邊的白素時,我們的手仍然緊握著。和白素在一起,我們經歷過不知多少凶險的處境,可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白素像現在這個樣子過! 她全身都水淋淋的,像是才被大雨淋過一樣,臉色蒼白,連嘴唇都一點血色也沒有,有幾綹頭髮,因為濕了而貼在臉上,髮梢還有水珠在滴下來。我望著她,她也望著我,這時,我才感到,我自己也濕透了,鼻尖上有水珠滴下來。我不自覺地伸出舌頭來舐了舐,那不是水珠子,是汗珠,是我們體內流出來的汗! 接著,我們喘著氣,而且動作一致,突然緊緊抱在一起,都不必說什麼,都因為剛才的經歷而心有餘悸,都知道在剛才那可怕的經歷之中,如果不是和對方在一起,只是自己一個人,那決計支持不到底! 這時,我們的思緒,完全恢復了正常,同時想起,難怪阿尼密再也不肯有一次相同的經歷,就算我們兩人在一起,真的,也不敢再試一次了! 我們分開來,看到阿尼密已拉開了門,正準備向外走去,我忙叫住了他,他站在門口,並不轉過身來:「你們經歷過了!」 我清了請喉嚨:「經歷過了,可是──它們的目的是什麼?」 阿尼密仍然背對著我:「我不知道,我沒有機會問,我相信你也沒有機會。」 我苦笑了一下,阿尼密道:「是不是要再使它們和你接觸一次,使你有機會可以問?」 我和白素震動了一下,齊聲道:「不!不!」 白素又補充了一句:「唉,陰陽幽明的阻隔,還是不要硬去突破的好!」 阿尼密發出一下長嘆聲,沒有說什麼,過了片刻,他才道:「兩位,應該可以知道為什麼在那個晚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夜探蠟像館的勇氣了吧。」 我嘆了一聲:「別說夜深了,連白天我敢不敢去,都有疑問。」 阿尼密又道:「我只對靈魂這方面的事有興趣,這些靈魂,多過蠟像館中所見的不知多少倍,可以肯定,全是受盡了苦難的──它們難道一直在這樣的痛苦狀況下存在?這實在──太可怕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刑罰?真是──」 阿尼密的聲音有點打顫,這真是一想起來就使人不寒而慄的事。 白素問:「那位陳先生,後來你沒有見過?」 阿尼密道:「沒有,不過他曾說過蠟像館一定有古怪,他非去探索明白不可,至於他會用什麼方法去探索,我就不清楚了。」 (陳長青用的方法,後來證明完全是錯誤的,不過他在探索的過程之中,卻另有奇遇。他的奇遇與這個故事無關,是另外一個故事。) 阿尼密講完了之後,又長嘆了一聲:「告辭了。」 他向門外走去,我們望著他又高又瘦的背影下了樓,由他自己打開門,走了。 我實在想留他下來,可是又想不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討論的,阿尼密也沒有再停留的意思,向外走去,看著他瘦長的身形下了樓,走了。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白素嘆了一聲:「先喝點水吧,我們──」 她一面說,一面伸手在我臉上抹了一下,抹下了不少汗珠來。 我們花了大約半小時,使自己的身體補充水分,換了衣服,然後,又各自喝了一點酒,等到思緒和身體都恢復了正常,才一起坐了下來。 回想起剛才的經歷,自然猶有餘悸,我先開口:「我們剛才的經歷──為什麼它們,那些曾受苦難,悲憤絶望的靈魂,要我們經歷這些?」 白素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或許,它們的目的,和米端之設立蠟像館是一樣的,把景象呈現在我們面前。」 我也曾想到過這一點,可是,那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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