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解脫 | 上頁 下頁
二七


  我這時悶哼了一聲,逼他們往下說。七人支吾了片刻,才道:「這其中,牽涉的問題太多太大,師父是一派宗主,弟子逾千,統領九大寺院,信徒十萬,他一個人身上的責任太重,不次於喇嘛教的達賴,班禪和羯磨。」

  他們口中的那三個名字,是喇嘛教中的三大活佛,他們舉這三個活佛做例子,很生動地說明了他們的焦急,是為了甚麼。天池上人不但一身繫著重大的責任,而且,也關係著巨大的財富。

  這九大寺院之中,究竟有多少財富,只怕沒有人說得明白,而掌管統領上千弟子,過萬信徒,又是一項稀世的權力。

  說得明白點,這七人是擔心他們的師父死了之後,這巨大的財和勢,統屬權歸於誰!

  照說,這是不成問題的,因為他們之間,並不存在甚麼繼承權的問題──天池上人死了,天池上人轉世再生,一切全是他的,不會落入旁人之手。

  可是,其中的問題,卻絶不簡單,而是複雜無比。第一,從這一生到下一生之間,有一個時間空檔,這個時間空檔,從一天到十年不到,甚至於更久的。

  於是就產生了問題之一:在時間空檔之中,誰替代這一派之主的位置?

  第二,在去世之前,去世者必然會對轉世的情形,作出安排,說出暗示,到哪裏去找轉世者,如何確認轉世者,要派誰去擔當這樣的重任等等,這裏,又產生了問題二三四五六七──一切都關係者一派之主的地位和首徒的地位,自然關係重大。

  我想到這裏,不禁感嘆:他們這些人,對於生命奧秘了解透徹,對於這些世俗的財富和權力,應該是當作黃土的了,卻不料是那麼重視。

  想來他們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對,但情不能自已,所以在我的逼問之下,他們說起焦急的理由,才會如此支吾。

  這一來,自然使我產生對他們的鄙視,我冷冷地道:「明白了,是為了地位和權力之爭。」

  七人急忙分辯:「是為維護師父,使他的轉世,能順利完成。」

  我揮了揮手,不想和他們爭:「令師怎麼安排呢?」

  七人吸了一口氣:「師父說了日期,並且要我們在之前趕到他法體所在之處,聽他繼續吩咐。我們幾乎一刻也沒有耽擱,立刻啟程,日夜兼行──」

  說到這裏,七人都有悲憤之色,略停了一停。

  我看出了「苗頭」:「你們竟能在期前趕到?」

  七人的神情更是複雜,他們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自顧自說著:「師父告訴我們,他的法體,在一處高峰之上,那高峰人跡罕至,他是和陳長青在一起,當時我們一聽,就覺得不妙──」

  他們在說到「不妙」之際,又頓了一頓,其理由當然和上次說到「焦急」時一樣──他們不想師父在臨死之際,只有陳長青一人在旁。

  如果出現了那種情形,那麼,他們師父臨終時的吩附,轉世的線索,一切就只有陳長青一個人才知道,這對他們來說大大不利。

  七人停了一會:「那山峰離我們當時所在之處很遠,而且,路途險阻,我們知道這一點,所以盡了一切努力,不顧一切地趕路,但在最後,上山峰之際,還是被一場大風雪阻住了去路,我們感到師父已快轉世,五內如焚,頂著風雪上山,等到趕到師父棲身的山洞時,還是──還是──遲了。」

  七人說到此處,神情懊喪莫名,那幾個年老的,臉上的皺紋,一下子多了起來,堆在一起,看來可怕之至。

  七人長嘆數聲,又道:「師父一直在運大神通等我們,離他本來去世之時,已過了──幾個小時,陳長青在一旁護法,這類延續去世的神通,施展者和護法者,都必須付出極大的心神,尤其是──」

  他們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一停。

  我聽得暗暗心驚,常言道:「閻王註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硬要延遲死亡時間一事,聽來有些匪夷所思。要死的人,總是要死,在運用這種神通之際,損害再大,也還是個死,倒是那個護法者,作為和死神搏鬥的勇士,損害可能更大。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就把他們的話,接了上去:「尤其是那個護法者傷害更大,是不是?」

  七人再長嘆:「對兩人都有損害,對護法者言,損害是在此生,對行法人言,損害是在來生。」

  我有點不明白:「來生?」

  七人道:「是,轉世之後,本來以師父的神通,出世就能言,知道前生的一切,但由於耗費了心神,要遲三年,神智才能復原。」

  我道:「那也沒有甚麼。」

  七人神色凝重:「沒有甚麼?關係極之重大。」

  我略想了一想,那七人又道:「出世能言,立刻能令人知道他是高人轉世,一切自然皆受特別照顧,若等三年之後才開口。那三年之中,和普通嬰兒無異,遭受的劫難的可能,自也極大。」

  經他們這樣一說,我明白了。

  一個嬰兒,一出生就能言,自然靈異之至,他必然立刻就被奉為聖嬰,當然也能把劫難減低到最少的程度。

  但到了三歲才能說話,非但不希罕,更有被認為是小孩子的胡說八道,而且,三歲之前,夭折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

  由此可知,天池上人為了等他七個首徒,所作的犧牲,大得可以。

  那麼,護法者又如何呢?

  我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可是他們七人並沒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沉默了半晌,才自顧自說下去。

  他們道:「我們趕到的時候,師父已盡了全力,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我打斷他們的話題:「護法者,陳長青,怎麼樣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