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還陽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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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樣的批語,參謀長的官運,自然地到了盡頭,不多久,他就被調到了大沙漠去督造輸油管了。 卻說當時,參謀長一聽得要鋸樹,反應強烈之至──這實在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我和白素在看資料看到這一處時,也大是駭然,幾百年的古樹,何等難得,怎麼能說鋸就鋸,太妄為了。可是轉念一想,萬千人的人頭,說落地就落地,大人物行事,自有其非凡的氣派,不是平常人所能理解的。 特務頭子不懷好意地冷笑:「有什麼困難,中央可以協助。」 參謀長是一市之長,要鋸兩株樹,還要乞助中央,當然說不過去,到這時,參謀長已經知道,「樹神」和自己的行動,害了自己:最高當局不願意自己手下的官員之中,能有和「神」溝道的,就算真的有神,也要由最高當局自己來領受神恩。 明白了這一點,參謀長知道事情已再無法挽回,所以他立時回答:「是,我一回去就辦。」 最高當局的指令,令參謀長出了一身冷汗。最高當局在吐出了一大口煙之後,徐徐道:「你且別回去,留下來,把你如何見到樹神的經過,詳細寫一份報告,越詳細越好,立刻就做!」 參謀長大聲答應,最高當局又對特務頭子道:「看看你用什麼名義,下去到那裏去看一看。」 特務頭子也大聲答應,他在第二天,就用了一個什麼文物古跡考察團的名義,到了那個城市。上午到,下午就把那兩株大白楠樹,齊地鋸了下來,把繁枝雜葉去掉,動用軍隊的力量,把兩株樹運進京去。 所以,神木居之前的空地上,那兩株樹就不見了,變成了光禿禿的空地。那兩株大樹被鋸,也超過三十年了。 我說過,資料相當亂,大樹進京之後,如何處置,要在隔了許多文件之後才有披露。 接下來的資料,是一份報告,也就是最高當局吩咐參謀長所寫,要越詳細越好的那份報告。 在這份報告之後,有一行很是娟秀的字,註明:「這份報告所提及的資料,十分重要,最初的研究者顯然忽略了,請衛先生注意。」 在這行字的下面,用極簡單的線條,畫著一隻看來很可愛的蟬,那自然是黃蟬的名字了。 我和白素,的確十分用心地看了參謀長的報告。報告寫得詳細之至,連他自己的心路歷程,也翻來覆去地表白。參謀長把報告寫得那樣詳盡,自然是想得到最高當局的寬大。可是在報告的結尾處,卻又有最高當局的「御筆」批註:「一派胡言,調到沙漠去。」 參謀長的報告太長,無法原文引用,只好由我來歸納一下。 先有前因,參謀長在入城之前,已經在偶然的機會下,得知「神木」的傳說。進城之後,再在降將軍處,得知那兩株大樹,確有神異之處,他就起了心,想和神靈有所來往,這便是他風雨不改,每晚必然要在大樹之前,逗留一會的原因。 雖然一年兩年過去了,他並沒有得到神仙的什麼訊息,他也有意放棄了,但恰在那時,各種「氣功」的修煉法,到處盛行。 而其中的一種修煉法,就是在百年古樹之前作深呼吸,據說可以吸收古樹的精華,縱使不能立地成仙,也可以延年益壽,增進健康。 參謀長也就堅持了下去,因為那三年來,他雖無所獲,但身體狀況,一直很好,他也以為那是大樹給他的好處,所以一直實行了下去。 他並沒有騙最高當局,他「見到了樹神,確然是近期的事。」 那一晚,在經過了繁重的公務之後,他又來到了「神木居」,在左首的那株大樹下,趺坐了下來,在漸漸進入靜心潛修的境界之前,他突然毫無來由地想起,佛祖釋迦牟尼,也是在一株大樹之下,頓然悟道的。是不是說明了人和樹木之間,真可以有共通之處呢? 一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自己幾年來雖然一直在大樹下靜思,但是和大樹之間,保持著距離,不夠親近,是不是由於如此,所以才並無所獲? 他睜開眼來,四周圍沒有人──警衛早已習慣了他一人獨處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就算怪一點,也不會有人看到,所以他移近大樹,仍然趺坐,但是卻張開雙臂,抱向大樹的樹幹。 大樹的主幹很粗,他一個人根本抱不過來,他就把手臂儘量伸長,這一來,他的身子,也自然而然,貼近了樹幹,而且,努力伸長手臂的最後結果,是連前額也抵到了樹幹上。 這時,他的姿勢,已經堪稱相當怪異。照說,維持這樣的姿勢,很是吃力,不會舒服。可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什麼彎扭,反而覺得心神寧貼,有著說不出來的舒暢。 漸漸地,在他的意識之中,他覺得自己和大樹,已經逐點逐點,融為一體。 他在記述那段經歷的時候,更是詳細,不住反覆地重複著他自己的一些感想,不少地方,玄之又玄。例如他就說不清楚那種「人樹合一」的具體感覺是怎樣的。他甚至說不知道是他進入了樹中,還是樹進入了他的身中。 他開始有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正因為這種感覺是他從來未曾有過的,所以他全然沒有法子去形容。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確的方法,大樹確有奇異之處,他可以通過這個方法,和傳說中的「樹神」,有所接觸,可以進入生命的一種新的境界。 當他有了這樣的感覺時,他有一種極其怪異的興奮,陡然之間,除了與生俱來的兩隻眼睛之外,他又有了第三隻眼睛,而且,通過那隻眼睛,他看到了一個全身赤裸,梳著高髻的男人,雙目半開半閉,盤腿趺坐,一望而知,不是凡夫俗子。 這個人是怎樣給他突然「看」到的,他也說不上來。但是他確然是「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人──接下來,他用了許多形容詞,來形容他看到的那個人的樣子。 有趣和怪異的是,參謀長在他的報告中,說彷彿通過了他「第三隻眼睛」看到的那個人,顯然就是黃蟬所展示的照片中的那個男人。 參謀長看到了這個男人之後的形容,和我看了照片之後的觀感,十之八九近似。 我略停了一停,對白素道:「就是這個人。」 白素秀眉打結,可知這怪異的事也困擾著她:「照片上的不是人,黃蟬說那是木雕像。」 我堅持:「參謀長看到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在什麼地方?」 我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我自己假設:「有力量影響了參謀長的腦部,使他『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有這種力量。」 白素嘆了一聲:「黃蟬說是木雕像,她沒有道理虛構出這樣的事來。」 我用力搖了搖頭:「且看下去再說。」 自然只有「看下去再說」,因為事情越來越怪,不可解的事也越來越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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