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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常福又道:「他也有點感嘆,他說,雖然外面世界的一切,看來和金沙江畔大不相同,但是──但是什麼根本,根本──」

  白素提醒了他一句:「根本原則?」

  常福用力一拍大腿:「對,我也不懂什麼叫根本原則,他說根本──原則是一樣的,拾來那時和在金沙江邊的時候大不相同了,他既然這樣說,自然是對的。」

  我早已聽出,常福對張拾來,有一種異樣的崇拜心理,這或許就是他當年拚著生命掩護張拾來的原因。而今經歷了數十年,他崇拜的心情仍然不變。

  這時,我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還是不對,你說的那個名字──他的過去歷史,都有公開的記載,我看可能是同名同姓,恰好張拾來也改了這個名字。」

  常福眨著眼,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顯然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素嘆了一聲,望著我:「你怎麼忽然這樣迂起來了?個人的出身、歷史,以他這樣的地位,要假造,還不是再容易都沒有?連朝代、國家的歷史都可以隨意編寫,何況只是個人,要假造,真是再容易都沒有了。」

  我有點迷惑:「雖然是,要是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也難怪我生疑。」

  白老大緩緩地道:「我有點明白了,在過去的時間中,發生過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王居風和彩虹既然有能力在時間中自由旅行,為什麼千不揀萬不揀,只揀了張拾來的傳奇來記錄,自然是由於張拾來下半生的傳奇,他們早已知道了的緣故。」

  白老大這種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也無從對證。

  常福顯然不明白我們在討論什麼,可以卻又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來。我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就靜了下來,聽他還要說什麼。

  他雙手做著沒有意義的手勢,又再敲著自己的額角,像是這樣做,可以把他失去了的、或是凌亂的記憶弄回來一樣。

  過了一會,他才道:「拾來哥又對我講了一番話,在他對我講這番話的時候,曾一再叮囑我,要我牢牢記著,說是也許不知哪一年,會有人問起我。」

  我們一聽居然還有下文,而且,可能是更重要的下文,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可是常福卻道:「唉,老了,很多事老是想不起來,那麼多年了。」

  我耐著性子:「你慢慢想想,這些事──他對你說的那番話,可能極重要。」

  常福忽然感慨了起來:「人都過世了,還有什麼重要不重要的。對了,他對我說,若是有人問起他的事時,他還在世上,那就不能說。」

  我急得連連搓手:「是啊,現在他過世了,你可以說出來。」

  常福笑了起來:「好性急的小娃子。也好,叫你一催,我倒想起來了。他說,他離開了我之後,一樣東躲西藏,想走也走不遠,有一次,叫刀隊的十來隻獒犬釘上了,憑他的能耐,一連三天都沒有法子擺脫,他攀上了一個絶崖,獒犬一直釘著,連犬吠聲都可以聽得到,他除了跳下懸崖去,別無他法可以逃避,而跳下去,也是一個死字,那時,他大仇未報,怎麼也不捨得就這樣死,真可以說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常福的敘述雖然嚕囌一些,可是一面聽他說,一面想像當時張拾來的處境,也著實令人替他捏一把汗,試想在崇山峻嶺之中,張拾來在中槍之後,體力又一直未曾恢復,雖然手中有著利刃,刀法依然出神入化,可是獒犬豈是容易對付的?

  這種學名TIBET MASTIFF 西藏獒犬,足有小馬般大小,性子特別鍥而不捨,嗅覺特別靈敏,獵物一教牠們釘上,可以間關萬里,不會捨棄。雖然和其他犬隻一樣,屬於生物學中的脊椎動物,有胎盤哺乳類食肉類裂腳類犬科,可是犬科生物,體型性格大不相同者達好幾百種,就像同樣是人,卻大不相同一樣,獒犬可以說是犬中之王,最勇猛的一種。

  要是叫一隻獒犬釘上了,真是沒有生路的事,張拾來能逃避了三天,已是極不簡單了。

  雖然我們都知道張拾來還有燦爛的下半生,一定可以避過凶難,但也不免緊張,看他如何脫險。

  常福舔了舔嘴唇:「就在他幾次想要跳崖而又不甘心的時候,突然有一樣東西平空出現,落在他的面前,他起先全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看起來像是一柄槍,他拾在手裏,手指剛扣在那像是槍機的東西上,七八頭獒犬已經衝了上來,他連想一想的時間都沒有,就自然而然扳動了槍機。」

  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自然知道,這種物體突破時間空間,突然出現,突然消失的情形,在歐洲中部的大公古堡中曾發生過,也正是導致王居風和彩虹有能力在時間中自由來去的原因。這時,自然又是他們兩人在出手救人了。

  常福繼續道:「誰知道老天爺真有眼,那真是一枝槍,一枝比盒子炮厲害了不知多少的槍,他一扳槍機,子彈飛射,打得那些獒犬鬼哭神號,人仰馬翻──」

  白老大哼了一聲:「哪來的那麼多詞兒。」

  常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聽書的時候,說書的總是這樣說的嘛。」

  白老大笑了起來:「你照實說吧,別加油添醬的了,又不是叫你燒菜。」

  白老大不該提起「燒菜」來,一提起,常福眉飛色舞:「你不叫我燒菜我也得露兩手,讓兩個小娃子嚐嚐我的手藝。」

  他一面說,一面就捲衣袖,像是立時就要下廚一樣,我忙道:「嚐是一定要嚐的,也得等你把張拾來的事說完了再嚐。」

  常福有點不願意,但是也無可奈何:「拾來哥那時也傻住了,雖然他一生精研的是刀法,不是很喜歡槍械,可是過的是刀頭上舔血的日子,槍能殺人,他自然也有研究,但是從來不知道世上有那麼好的槍,就在他發愣的時候,突然又平空出現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模樣兒稀奇古怪之極。」

  他講到這裏,向我們望來,像是唯恐我們不信他所說的話一樣。

  但我們早就在白素的設想之中,肯定了那是王居風和彩虹兩人幹的事,自然沒有不信之理,我作了一個手勢,要他再講下去。

  常福又舔了舔嘴唇:「那一男一女──當時,拾來哥說,以為是神仙下凡了,他告訴我,他們對他講了不少話,當時他連一半也聽不懂,後來才慢慢明白的,拾來哥對我說,他們是──突破了──突破了──」

  常福說到這裏,現出尷尬的神色來,顯然他記不起張拾來對他說過什麼了。

  白素又提醒他:「突破了時空限制的人?」

  常福連連點頭,又以十分疑惑的神情望著白素:「你什麼都知道,那突破──時空限制──是啥花樣?」

  白素笑:「也沒有什麼,不必理會它。」

  常福抹了一下臉:「那兩個人對拾來哥說了好些話,拾來哥當時也不是很懂──」

  我問:「說了些什麼?」

  常福神情有點忸怩:「拾來他沒有告訴我,說是講了我也不懂,所以──所以──」

  他支吾著,我卻知道,張拾來多半曾對他說了,但那些話的內容,全然超乎常福的知識範疇之外,當時聽不懂,自然也無法記得住,事隔多年,他自然是再也想不起來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可是他忽然又高興了起來:「拾來哥告訴了我那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名字,我倒──記得──不,有點記得──一個叫什麼風,一個叫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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