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黃金故事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
▼十七、「人」 張拾來跌在蘆葦叢中,臉貼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全身都是濕的,頭髮黏在他白得可怕的臉上,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臉上居然還帶著稚氣,可是死亡的陰影,使他的稚氣,看來極其淒然。 自他的右脅下,還有淡淡的血絲在滲出來,他伏了一會,又掙扎著坐了起來,這時才看清,他的右手,仍然緊握著那一柄利刃。 而且,在他坐了起來之後,將那柄利刃緊緊咬在口中,雙手扯開了濕衣,一直扯到上身肌膚顯露,看到了他左乳房的那個槍洞。 他取下了利刃,先用手在傷口附近按著,然後,陡然用刀尖插進了傷口之中,手腕一振,一顆子彈已給他挑了出來。 他的動作變得十分快,用利刃剖開衣服,割成布條,緊緊地紮起了傷口。 然後,在劇烈的嗆咳聲中,他緩緩站了起來。 這個人的生命力,居然如此之強! 槍彈一定傷及了他的肺葉,所以在他劇烈的嗆咳中,口角有血沫子迸現,肺自然是人體器官中極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它的組織相當奇特。正常人有五個肺葉,左邊三個,右邊兩個,並不左右對稱,這時張拾來自然是左邊三個肺葉之中的一個受了傷。由於肺葉中佈滿了支氣管和血管,所以受了傷之後的張拾來,才會一面劇烈嗆咳,一面咯血。 但由於每個肺葉都分成若干肺段,在肺段和肺段之間的結締組織分隔,所以一個肺段受了傷,傷勢一時之間不易擴展,其餘部分還在進行正常的運作,所以張拾來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將來如何,自然要看他能得到的調理程度如何了。 他蹣跚地向前走著,蘆葦稈子擦在他的身上,蘆花黏在他的濕臉上,他什麼都不顧,只是緊咬著牙向前走著,高一腳低一腳,眼不看地,直視著前面,目光之中,閃耀著極其難測的光輝,那種光輝,竟然和他手中的利刃,刀身上所閃起的光輝一樣。 當他走進了更茂密的蘆葦叢中,隱沒不見之後,是相當長時間的靜止──不是真正的靜止,只是蘆花在微風中搖曳,不見人跡。 (白老大道:「子字堂堂主後來當了龍頭,當了龍頭幾年之後,在離開才被殺的,可知張拾來雖然沒有死,可是並沒有機會報仇。幾年之後張堂主的死,也未必是張拾來下的手。」) (白素有點固執:「可是張拾來必然應該回去的。」) (我還沒有出聲:白素又補充了一句:「為了銀花兒,他應該回去。」) (我不同意:「這基本上是一部動作片,拍的是人在黃金面前的種種醜行,拍的是人在自相殘殺行為中的種種殘酷,不是愛情文藝大悲劇。」) (白素卻不同意:「拍的是人類行為,愛情正是人類行為中極其重要的一環。在真正相愛的男女之間,人性醜惡一面,是不存在的。」) (我又不同意:「你說的是真正的愛情,我不認為在一個性無能的殺手,和一個妓女之間,會有真正的愛情。」) (白素再不同意:「你錯了,越是心態不正常的人,有特殊的情形之下,越是會產生至死不渝的真正愛情。」) (白老大嚷了起來:「別爭了,怎麼一回事,看那些蘆葦有什麼好看?」) (白老大才一嚷,畫面就變了。) 江流更是湍急,兩邊全是懸崖,江面相當狹窄,奔流的江水簡直就像是瀑布一樣地沖刷著,在江水中,齊胸浸著許多人,許多人之中,大多數是手拉著手,身上都縛著繩子,用以固定身子,不被急湍的水流沖走。 每隔幾個人,就有一個身子可以作局部的活動,他們的動作幾乎是一致的──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彎下腰,整個人沒進水中,手中有竹子編成的一種簍子,用力地再直起身來,竹簍中全是自江底下鏟起來的石塊,然後他們又搖晃著竹簍,讓石塊在江水中滾動,然後,拈起一小塊一小塊閃閃生光的金塊來。 在他們的面前,有著一股繩索在來回牽動著,繩索的兩端,連接在江岸木樁的滑輪上,有人扯動繩索,繩索移動,而在繩索上,有著皮製的皮兜,自竹簍中取起閃亮的金塊的顫抖的手,當皮兜移動到了他們面前的時候,就把金塊放進皮兜之中,然後再重複著那種動作。 在江段上,這樣一排一排浸在水中的人一直伸延開去,看來無窮無盡,他們動作的幅度,並不是太大,所以若不是可以看到近處,他們看來絶不像人。但是在近處看,他們當然是人,儘管他們目光呆滯,臉色發青,嘴唇發黑,肌膚上全是一顆一顆的肉痱子,可是他們當然是人。 皮兜在不斷扯動著,到了江岸,自有人把皮兜中的金塊取出來,放進一種硬木製造的木箱之中。 在江灘上的人,看來可比浸在寒冰一樣江水中的人像人多了,他們動作矯健,還不時向浸在江水中的人,發出陣陣的吆喝聲。 等到金塊裝滿了箱子,蓋上蓋,有幾個外形更像人的人上來監秤,加上封條,抬過去,給坐在竹椅上的另一個人過目。 那坐在竹椅上的人,自然有超乎尋常的神氣,拿著硃筆,在箱子上的封條上畫著花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