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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十二、男人和女人

  這一點,我和白素的意見相同:愛情是盲目的,全然沒有道理可講的。不過自然也不必長篇大論地發表愛情觀了,所以我立時又換上了第二卷,在剛才停止的所在,接下去播放。

  在江邊的畫面,在那一男一女的相擁後不久就沒有了,接下來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有著男人的喘息聲,和一種十分曖昧的聲音,那種聲音,即使是成年人聽了,也得運用一下想像力,才可以斷定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才會有這種聲音發出來。

  聲音的本身其實並不奇特,可以想像為任何聲音,想像是每一個人腦部的思維活動,每一個人的想像力,由於每一個人的生活背景,教育程度,性格差別而不大相同,淫褻者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會想到淫褻,邪惡者即使看到了一張白紙,也可以在潔白的紙面,看出邪惡來。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若是聯想到了什麼淫褻或邪惡,不要怪看到的或聽到的使人觸發聯想的事物或聲音,要明白一切全是從聯想者自己的腦袋中產生的思念。

  畫面一直在黑暗中,喘息聲和那種聲響也在持續著,然後,突然聽到了男人的語聲:「不必──不必了──」

  然後,是女人的聲音:「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那麼精壯──我再試試。」

  男人的聲音變得十分粗魯:「不必了。」

  接下來,就是一個短時期的沉默。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倒是熟悉的,男的就是那個有娃娃臉的「金子來」,大廝殺中唯一的勝利者。女的,就是那個俏麗嬌媚的妓女,他們兩人剛才在江邊,現在來到了黑暗之中,這樣的漆黑,看來不會是在大自然的情境之中。如果是在自然環境中,蒼穹之下,大地之上,就算再漆黑無光,也不會黑到這種程度,那一定是在一個人為的密封的空間之內,譬如說,是在一間房間中。

  果然,就在這時,有火光閃了一閃,一枝火柴被擦著了。

  擦著的火柴,點燃了一枝蠟燭,燭光閃耀,看得出那的確是一間房間,不是窩棚,是一幢磚屋中的一間,屋中的陳設,很中規中矩,有一張掛著夏布帳子的床,還有桌椅和櫃子。

  點著了蠟燭的,正是那個娃娃臉的金子來,這時,在他稚氣的臉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憤然,而且滿面全是汗珠,看起來,像是比他在「神牙臺」上參加大廝殺時,更加疲累,他一定曾十分努力,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想做一件事而未能完成,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神態出現。

  他點著了蠟燭之後,面肉跳動著,盯著燈火,一動也不動。

  而從帳子裏,則傳出了女人的聲音:「你──一直是這樣的?」

  男的現出十分憤恨的神色來,口唇掀動了幾下,沒有回答。

  帳子撩開,只鬆鬆繫著己褪了色的紅肚兜的女人,現身出來,在燭光映照之下,她裸露在外的粉臂玉腿,有著奪目的光采。

  她的語音十分誠懇:「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一定會好的──除非你對我──根本一點也不喜歡。」

  男的仍然沒有動,可是臉上的肌肉顫動得更厲害,他赤著上身,身上肌肉也在顫動,看起來精壯無比。雖然他靜止不動,但是那勢子,和一頭在疾馳中的豹子,也沒有多少分別。

  他突然站了起來,走向一隻箱子,箱子是加著一柄相當大的銅鎖的,他伸手一扭,就把鎖扭斷,女人在這時,現出吃驚的神情來。

  男人用力抹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汗,聲音變得很柔和:「你來看。」

  女人離開了床,來到男的身邊,身子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地靠在男人的身上,雙手勾住了男人的肩頭。男人打開了箱蓋,箱子中,全是大大小小的金塊,燭光雖然閃耀不定,光線也不夠明亮,但是,映在金塊之上,還是發出令人窒息的光芒。

  黃金的光芒。

  那種光芒,可以使人的眼睛明亮,但是也可以使人心靈蒙垢,那女人剛才就為了三十斤黃金,而不動聲息地殺了一個相約她逃亡的年輕人。

  女人的眼睛睜得極大,她漆黑的眸子,似乎也被燦然的金光填滿,看起來成了奇異的金黃色。

  人的眼珠子是人體構造中最精密的一部分──其實,人體的每一部分,有什麼是構造不精密的?比如頭髮、指甲,就絶對無法用人工一模一樣製造出來──在眼球的內腔,充滿了眼淚水、玻璃體和晶狀體,來自物像的光線通過它們到達視網膜,視網膜將光的刺激轉變為神經衝動,影響視神經,轉而傳遞到腦部,於是視覺產生,人看到了眼珠對準了的物體的形象,再由早已儲存在大腦皮質中的記憶和知識,來判斷看到的是什麼東西。

  一連串的過程,聽起來像是很複雜,但幾乎任何正常的成年人,就可以在一剎那之間完成。

  女人盯著小半箱金子看著,呼吸不由自主有點急促:「怕──怕有兩百斤?」

  男人的聲音有點苦澀:「過了三百斤了。」

  女人的呼吸更急促,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男人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反手抓住了女人腴白的手臂。他的手指十分修長,看起來有點像鋼琴家的手,或許正是由於這一點,他才能把沉重的利刃,作出神入化的揮動。

  這時,他的手指,陷進了女人豐腴的手臂,喃喃地道:「我願把這些金子,換一次──」

  他講到這裏,面肉又抽搐起來,手指捏得更緊。女人的眼光始終未能離開過那些不規則的金塊,可是聲音之中,卻充滿了對男人的愛憐:「你能的,一定能──」她的聲音之中,還有著異樣的媚蕩:「當然不止一次。」

  男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偏過頭來,望著他身邊的女人,他的臉型看來仍是充滿了稚氣,可是眼睛之中,卻充滿了奇異的色彩,那真是奇怪之極的一種眼神,像是他的全身都充滿了慾火,慾火本來想從眼中噴射而出,而卻又被什麼東西阻住了一樣,無法得到宣洩,所以看起來是這樣的沉鬱和痛苦,一種不由自主、無可奈何的壓抑,得不到宣洩。

  女人略抬了抬頭,接觸到了他的這種眼光,倏然低下頭去,後頸在髮腳之下,是雪白的一大截,看起來十分誘人,男人先是盯著看,接著,突然張開了口。

  他的牙齒本來很潔白整齊,可是這時,或者是由於他那種怪異的神情,或者是由於掩映的燭光,使他的牙齒看來有一種森然之感。

  他張開了口,喘了兩口氣,陡然向女人雪白的後頸咬了下去。

  他咬得十分用力,女人才一被咬中時,吃了一驚,但隨即現出十分嬌媚的神態來,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聲音膩得又濃又甜:「咬吧,小冤家,只要你喜歡,咬死我也甘心。」

  她說著,眼珠之中,卻仍然反映出黃金的色澤來,但儘管如此,她的聲音還是十分甜膩動聽,蕩人心魄。

  畫面突然又變成一片漆黑。

  等到又有了畫面時,已經換了一個場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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