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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十一、一場小討論

  白老大又叫了起來:「不通!不通!」

  我按停了錄影帶,向他望去,他指著停止了的畫面,指著那個娃娃臉的年輕人:「這小伙子,就是剛才碩果僅存的得勝者,是不是?」

  那小伙子一在螢幕上露出臉來,我就認出他是什麼人來了。

  如果片子拍的就是超級刀手張拾來的傳奇,那麼他自然就是飾演張拾來的那個人。

  白老大道:「這小伙子為幫會立了大功,召集了所有人去,他怎麼可以不在場,跑到江灘上來幹什麼?不通。」

  白素道:「不是說他有權選擇一個女人,永遠歸他所有嗎?」

  白老大一愣,「哈」的一聲:「他會揀她?她是幹什麼的?像她這種土娼,在金沙江畔,一天接十個八個客,還算是少的,那小伙子怎麼看中她?」

  白素的聲音很平靜:「愛情是無可捉摸的,你沒見他們擁抱的情形,多麼自然!那女人本來多麼恐懼,可是一看清了是他,立時笑容滿面,可見他們是早就相識了的,不是偶遇。」

  白老大搖頭:「還是不通,那小伙子應該是早來到的了,急灘上的謀殺,他應該目擊,還不怵目驚心?」

  這一次,我同意白素:「就算目擊了,也起不了作用,小伙子心裏會想:她殺了那男人,正因為她心裏有我。在戀愛中的人,對自己所愛的對象,總是向好的方面去想,不會向壞的方面去想的。所以才說愛情是盲目的,心靈上徹頭徹尾的盲目。」

  白老在悶哼一聲:「打打殺殺,變成情情愛愛了。」

  我道:「電影總是這樣子的。」

  白老大托著頭,翻起眼來望著我,忽然又要我把第一卷錄影帶拿出來放,然後在那個斷腿人處停下,他指著他,說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這個人,我見過。」

  我一聽之下,不禁大喜過望:「那太好了,只要找出其中的一個人來,就可以知道整個片子的來龍去脈了。」

  白老大盯著螢幕,又重複道:「錯不了,這個人我見過。」

  他見過這個人,照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可是這時,他臉上現出了極其古怪的神情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像是在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見過這個人。

  我在等著他說出這個人的來歷,想催他,可是白素卻輕輕碰了我一下,不令我出聲。

  過了一會,白老大才道:「是他──不過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至少有五十歲了。」

  我呆了一呆:「這──是一部舊片子?」

  白老大的神情更疑惑:「有點不對,我是將近五十年之前見過他的。」

  我有點生氣,但是在白老大面前,自然無法發作,只好道:「這不是太戲劇化了嗎?」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那年,我到金沙江去,受哥老會的龍頭招待,住了一個多月,見識了不少在江邊發生的事,這個人──」

  我聽到這裏,有點駭然:「你不是在那個時期中見到這個人的吧?」

  白老大卻點了點頭:「就是那次,在金沙江邊,我見過這個人,一定是他,雖然他那時斷了腿,坐在一塊有小輪子的木板上行乞,一副潦倒不堪的樣子,連小孩子都可以用石塊擲他,他也不反抗,我那時年輕,看出這個斷腿乞丐雖然污穢不堪,給人當狗一樣呼喝,可是眉宇之間,另有一股非凡的憂鬱,想來未曾斷腿之前,也是一條漢子,所以──」

  我實在忍不住了:「你見到的那個斷腿乞丐,不可能是這個人。」

  白老大茫然笑了一下:「是不可能,但是,我還是說就是這個人。」

  我還要開口,白素道:「你讓爹說下去好不好?」

  我向她看了一眼,她神情像是十分興奮,好像是有什麼新發現一樣。我沒有再說什麼,自然憋了一肚子的氣,要不是白老大所說的十分有趣,我一定要大聲打呵欠,表示抗議。

  白老大道:「我向身邊的人一問,人家告訴我,這乞丐本來也是一個極出色的『金子來』,屬『外幫』,在一次決戰中,他的雙腿斷在張拾來閃電一樣的快刀之下。」

  我趁白老大略停之際,插了一句口:「片子拍的是張拾來的傳奇,那是可以肯定的了。」

  白老大沒有答腔,自顧自說下去:「他斷腿之後,居然沒有死,爬回『外幫』的地區,『外幫』的人一見他沒有死,又是這副德性,引為奇恥大辱,把他趕了出來,他只好來到哥老會的地盤,掙來的金子也叫外幫收了去,就只好靠行乞和講故事為生。」

  我又問了一句:「講故事?」

  白老大仍然不理我:「他是唯一能在張拾來刀下活下來的人,哥老會覺得自己很有面子,也就由得他去,他講的那一口膠東話,在全是四川人的哥老會中,也沒有什麼人聽得懂,可是他一直重複著同一個故事,久而久之,自然也弄清了內容。」

  白老大說到這裏,才向我望了過來:「想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故事?」

  我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句,心中自管自在想問題。

  我想的是:假定片子所拍的是張拾來的故事,那麼,在張拾來的傳奇冒險生涯之中,曾被他削斷了雙腿而又活下來的一個對手,自然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又假設片子是大部分依據事實來拍攝的,那麼這個斷腿人自然也是一個真正的存在。

  所以,白老大曾在金沙江畔見過一個斷了雙腿的「金子來」,也就不是什麼出奇之事。

  想到這裏,咕噥了一聲:「這片子只怕真實的程度相當高。」

  白素道:「你不聽爹說下去?」

  白老大在這時,神態有點怪異,一副不知道是說好還是不說好的樣子,或許是由於我的態度不是十分熱衷,掃了他的興,所以他才不想說的。

  雖然我不認為他當年在金沙江畔曾見過一個斷腿的「金子來」有什麼重要,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我還是不得不裝出十分有興趣的樣子來:「那個斷腿人說的是什麼故事?一定極有趣的了?」

  白老大狠狠瞪了我一眼:「別裝著有興趣了。」

  我只好尷尬地笑了一下,事實上,我正心急地想看片子,看看接下去發展的情形怎麼樣。

  白素卻道:「別理他,爹,你管你說。」

  白老大又想了一想:「我才不理他,只不過這件事有點怪──還有一個我想不通的關鍵,等我想通了再說。我遇到過一個斷腿人,他的腿斷在張拾來的刀下,我們看到的情景,是照當年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拍下來的,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這一點,我和他的看法一樣,剛才已惹得老頭子有點不愉快,此時不再一疊聲說「是」,更待何時。

  白老大又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心急想看下去,不過,張拾來在哥老會的地位十分高,雖然那女人樣子很俏,張拾來也是沒有道理愛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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