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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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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悶哼了一聲,心想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還沒有說出共享了秘密的是什麼人,卻又提出了幾十年沒有解決的疑惑。 這使得事情變得更是混亂,我想提出抗議,可是白素已經道:「不論是什麼疑惑,只要說出來,我們都可以一起參詳。」 老人家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這可得從頭說起了。」 我沒好氣:「就請從頭說吧!」 我已經有了思想準備,準備他從盤古開天闢地說起,可是還好,他只是從生副官說話開始。 敘述一件事,如果轉述又轉述,聽起來會很混亂,所以我在敘述這件事的時候,跳過了一重轉述,就把當時生副官和老人家對話的過程直接記下來,這樣看起來比較容易明白──事情不但經過了很多年,而且相當複雜,所以必須採取最容易令人明白的方式。 當時生副官在把他家的秘密告訴了老人家之後,又取得了老人家的承諾,答應一定盡全力幫助生念祖把祖傳的寶物找出來。 其時老人家當然一點把握都沒有,生副官其實也沒有寄以多大的希望,因為從他知道這個秘密以來,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生副官當時很感慨,他道:「找得到、找不到,我們都只是盡人事而已,我父親也努力了幾十年,可是什麼也沒有得到。」 老人家說了幾句很空泛的話安慰生副官,諸如「現在科技發達,交通方便,我們又有一定的財力,事情說不定可以成功」之類。 生副官沉默了好一會,又道:「我父親在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的時候,說他曾經做過一件事,當初以為這件事對寶物的出現會有幫助,是下了一著好棋,可是也沒有結果。」 老人家當時聽了這幾句話,覺得沒頭沒腦,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生副官又道:「我父親從小就在京城居住──事實上我們家幾百年來,一直在京城居住,到了我,由於從了軍,所以才離開京城的。」 老人家很有耐心,等他說下去。 生副官道:「有一天,我父親在京城大學堂附近溜鳥,那地方是一片小樹林子,清晨時分,人不是很多。我父親托著鳥籠,正在慢慢踱步,忽然看到前面樹林比較空曠的一處所在,有一個高個子青年人正在雙手叉腰,抬頭看天。我父親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只看到青年人的側面,就已經感到這青年人氣度不凡──他看來很瘦,身上的一件長衫半新不舊,頭髮也不是很整齊。這樣的青年人,照說在京城滿地都是,尤其這裡是京城大學堂附近,從大學堂走出來的青年人,幾乎個個全是這個樣子的,可是我父親卻一眼就看出了眼前這個青年,有非同凡響之處。」 生副官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 生副官當時神情很猶豫,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才好。 老人家附和著生副官的話,道:「老太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確然有些人,會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將來必然會出人頭地──雖然根本說不上是什麼道理,可是那種感覺卻十分強烈。」 老人家的話,是用普通人的理解方法來說的。可是生副官卻用專家的理解方法加以否定,生副官的「專家」,專的當然是他在相術上的學問。 他搖頭:「那不是一種感覺,而是實實在在有很多徵象可稽的,在相學上說得很明白。像我當年一看到你,並不是感覺到你將來會有出息,而是根據你面相的特點,肯定你日後必然富甲一方!」 老人家點頭:「是,你對我說過,有祖傳的相人之術,眼光自然銳利。」 生副官感嘆:「我的眼光,比起我父親來,又差得遠了,並不是我不肯學,而是天資所限,無法可施,不像我兒子,他是根本不肯學,唉,我家這門絶學,要失傳了!」 他感嘆了一陣,才繼續道:「我父親眼光比我好得多,他只是遠遠地看到那青年人的側面,就已經感到那青年人簡直是光芒萬丈,有難以形容的氣概,所以才有以後的事情發生。要是換了我,在大學堂附近看到一個青年人,情形再普通不過,不會加以特別的注意,當然也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老人家忍不住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老太爺看出那青年人會怎麼樣?」 生副官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自顧自說下去。他道:「當時我父親站定了不動,只見那青年人抬頭向上,兩人相隔還有十來步,可是我父親已經感到那青年人望向天上的目光,猶如兩道閃電,直射天際。我父親本來準備停上一會,就上前和那青年人招呼,這時候看到了這種情形,他不禁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兩步,由於退得十分狼狽,腳跟踩到了一塊石頭,一個趑趄,身子站不穩,就跌倒在地,鳥籠也脫了手,滾了開去,散成一片,鳥籠中的一隻黃鶯兒,振翅高飛。那青年人在這時候轉過頭來,看到了這種情形,他仍然雙手叉腰,卻哈哈大笑。」 老人家聽到這裡,道:「這青年人看見有人跌倒,反倒大笑!」言下頗不以為然。 生副官道:「我聽我父親說到此處,我也這樣說。我父親當時卻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那青年人轉過頭來,和我父親打了一個照面。我父親看到了他的臉,一時之間,如同五雷轟頂,耳際嗡嗡直響,張大了口,卻又發不出聲音。只聽得那青年人縱笑了幾聲,目光隨著飛走了的鳥兒,大聲道:「天空任鳥飛!自由真可貴!」原來他並不是笑我父親摔跤,而是看到籠破鳥飛,聯想到了自由的可貴,這才縱聲長笑的。」 當時老人家「哦」了一聲:「這青年人確然有與眾不同之處,胸襟很是廣闊。」 生副官道:「當時我父親根本沒有想到這些,這些全是他事後回想時產生的感覺。當時我父親的目光定在青年人的臉上,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你可別見笑,我父親是曾經在皇帝坐龍廷的時候生活過的人,所以──所以──」 老人家當時忽然聽生副官說出這樣的話來,又叫他不要見笑,不禁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和白素在聽到老人家轉述到這裡時,也不知道生副官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老人家當時只是點了點頭,表示不論生副官說什麼,他都不會笑話。 生副官吞了一口口水,聲音變得很古怪,才繼續向下說:「我父親已經掙扎著起了身,可是一看到了那青年人的臉,他不由自主雙腿發軟,對著那青年人,就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倒把那青年人嚇了一跳。」 生副官說到這裡,又停了一停,望向老人家,老人家知道生副官是在詢問他是不是知道何以他的父親會有這樣異常的反應。 老人家已經想到了一些因由,他遲疑地道:「是不是老太爺在那青年人的臉上,看到了什麼特徵,看出這青年人將來會是一個大人物?」 生副官深深吸了一口氣,發出「嗖嗖」的聲響,提高了聲音,陡然叫了起來:「大人物!不是普通的大人物!是皇帝!皇帝!我父親一眼就看出那青年人天庭地角、五官神采,具有帝王之相,所以才大為震驚。這時候看見那青年人行動之際,淵渟嶽峙、氣吞山河,完全符合相術中皇帝的標準,所以我父親不但跪下,而且自然而然叩下頭去。」 老人家聽到這裡,心中也不禁駭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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