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狐變 | 上頁 下頁
二七


  博新吸了一口氣,道:「我當時呆了半晌:『那怎麼可能?爸,他看來比我還年輕!』父親卻面色一沉:『那你別管,總之你記得,他是你叔叔,從現在起,就住在三樓,他不會在屋子中走動,你也絶不可對任何人說起他在,連阿發也不許說,你明白了?』我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父親以那樣嚴重的神情對我說過話,是以我立時就答應了。」

  我忍不住又插言道:「難道你一點不懷疑?」

  「當然曾懷疑過,」博新回答,「但是我對我自己家中以前的事,所知本就不多,我祖父是做官的,做官的人,三妻四妾,算不了甚麼,我心中在想,那個『叔叔』,大約是父親的同父異母兄弟,是以他甚至比我還年輕,這種情形,也不是甚麼出奇的事,所以我也沒有再想下去!」

  我點了點頭,事情在一開始,還沒有進一步的發展之前,博新作那樣的猜度,自然很合理。

  博新呆了片刻,又道:「在那天之後,雖然我的心中時時存著懷疑,但是我卻再也未曾見過他,那時,我的懷疑已轉變為奇怪,何以這個人竟可以不下樓梯一步,而更令我奇怪的是,父親竟也足不下樓,而且,還命人在三樓的樓梯口,裝了一道鐵門。」

  當博新講到這裏的時候,我瞪了他一眼,博新苦笑了一下,頗有慚愧之色。

  我自然知道他在慚愧甚麼,他是在慚愧,當我上次向他查問那鐵門何以不見了的時候,他賴得一乾二淨,而且聲勢洶洶地將我趕了出去!

  但是,我卻也只是向他望了一眼,並沒有多說甚麼,博新又嘆了一聲:「至於我後來為甚麼要否認那裏有鐵門,我慢慢講下去,你自會明白的。」

  我點頭道:「你自然是循序說下去的好,不會將事情弄亂。」

  博新道:「自那以後,有十來天,並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故發生,我那時年輕,好動,也幾乎將這件事情,不再放在心上了,直至有一天,父親忽然從內線電話中叫我上去,我來到了鐵門口,開門給我上去的就是他──我的那位叔叔。

  當時,他臉上的神情很嚴肅,那種嬉皮笑臉的神情也不見了,我一看到他那種嚴肅的神情,便知道有甚麼嚴重的意外已經發生了!

  我當時立刻就問他發生了甚麼事,他握住了我的手,叫著我的名字,道:『我闖禍了。』我很討厭他那種完全將我當作自己人的神態,因為事實上我完全將他當作陌生人,我摔脫了他的手,道:『爸在哪裏?』我一面說,一面已向書房走去。

  他立時追了上來,擋在我的面前,伸手攔住了我,他背靠著書房的門:『你先別進去!』我那時真有點發怒了,我大聲道:『這是甚麼意思,這是我的家!』他的回答是:『自然是你的家,但是發生了一點意外,我先要請你鎮定些,當你看到你的父親的時候,不要吃驚。』事實上,他那樣說,已叫我夠吃驚的了!

  試想,一個我從來未曾見過的『叔叔』,忽然闖進了我的家來,神秘地住了十幾天,忽然又告訴我,父親出了意外,那怎能不令人吃驚?

  我當時也沒有心思再聽他說下去,只有用力將他推開,然後衝進了書房,他連忙跟了進來。

  我一衝進書房,奇怪得很,我沒有看到父親,我立時轉過身來,想向他喝問,父親在甚麼地方,可是就在我一轉身之際,我看到了我的父親──」

  博新敘述到了這裏,突然停了下來。

  他拿起酒杯來,又大口喝著酒,我則緊張地握著拳,等他再說下去。

  博新喘了好幾下,才道:「我看到了我的父親,這實在是我畢生難忘的事!」

  他講到這裏,連講話的聲音也變了,好像是在硬迫了出來的一樣,他連連咳嗽了好一會,潤澤著喉嚨,才能繼續向下講去。

  他道:「我看到父親從窗簾後面走出來,當他才一走出來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甚麼,因為他只有一呎半高,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小的小人,當我僵住了發呆的時候,小人來到了我的身前,我才看出,他雖然小,然而卻是我的父親!

  我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父親的神色也很悲哀,他望了我一會,才道:『博新,發生了一些意外,必須叫你上來,了解事實的真相!』我呆住了,真不知該怎麼才好。

  我父親繼續苦笑著,道:『博新,這位是你的叔叔,你已見過他一次了,我要再為你介紹一次,他是我的弟弟,他是一個極其出色、非同小可的科學家!』我那時,幾乎沒聽清父親是在說些甚麼!

  我只知道,父親忽然變成了只有一呎半高的一個小人,事情一定和我的叔叔有關,是以我陡地轉過身去,以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搖動著他的身子,一面還在大聲呼喝著他。當時,我究竟說了一些甚麼,事後,我完全無法記憶,因為我的心情,實在太驚恐、太激動了。

  我終於放開了他,那是因為我父親的大聲叱喝,當我放開他時,父親已然站在桌上,我大聲哭了起來,我將手伸到父親面前,可是我卻不敢碰他,因為他那麼小,我的手在他面前顯得那麼大!」

  當博新敘述到他哭了起來的時候,他真的哭了起來,他的眼淚,據我看來,一大半還是因為驚恐過度而流出來的。事情已經隔了那麼多年,他一提起來,仍然不免要嚇得流淚,由此可知,在當時,他的驚怖,是如何之甚、如何深切。

  他又接連喘了好幾口氣,才繼續道:「倒是父親鎮定,他很嚴肅地道:『別哭,事情既然已發生了,哭也沒有用的,而且,你要記得,事情也不能怪他,我是完全自己願意的。』我當時的慌亂,實在到了極點,我只說了一句話,問他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博新續道:「父親指著叔叔,道:『我剛才說過了,他是一個出色的科學家,他已經克服了第四度空間,你也應該明白甚麼是四度空間,也就是說,他可以使人在時間中自由地來去!』我這時,才又轉頭向他看去。

  他的衣服被我弄得十分皺,頭髮也散亂不堪,當我向他看去的時候,他居然還向我笑了一笑,我聲嘶力竭地叫道:『那麼,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父親嘆了一聲,向他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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