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地心洪爐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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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上紮了熊皮,我便不再感到那麼寒冷了,我切下了兩塊熊肉來。 火炙熊肉,乃是天下美味,但是我現在卻只是生啃白熊肉,那味道絶不敢恭維。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肚中不補充一些東西的話,我將會餓死!我估計這頭白熊,可以給我吃上十天左右,十天之後我將如何呢?我不敢想,但十天之中,可以發生許多事情了,可以有許多許多希望。 我靠著一塊冰,坐了下來,這時候,我甚麼都不想,只想吸一支煙。我記得我袋中是有煙的,我連將忙將之取了出來,可是那是結了冰的煙絲!我小心翼翼地弄下了半枝來,放在掌心上,讓太陽曬著,這時,恰好是南極漫長的白晝開始的時候,整整半年,太陽是不會隱沒的,太陽的熱度雖然等於零,但煙還是慢慢地溫了,又由溫而漸漸地乾了。 我的打火機早已失靈,我又將一塊冰,用力削成了凸透鏡的形狀,將太陽光的焦點,聚在煙頭上,拼命地吸著,奇蹟似地,我吸到了一口煙。 得深深地吸著煙,享受著那種美妙無窮的感覺,我深信世界上從來也沒有一個人,以那樣的辛苦代價而吸到半枝煙,也沒有那一個人,能夠在半枝普通的香煙上,得到那麼大的享受過。 (一九八六年按:吸煙,是一種過了時的壞習慣!) 在吸完了那半枝煙後,我便沒有事可做了,我裹著熊皮,坐在冰上,抬頭向天上看去,天上許多白雲,有的停著不動,有的以拖慢的速度在移動著,從下面看上去,我絶對無法辨得出那一塊白雲之中,隱藏著傑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 由於全是白天,太陽只是在頭頂作極小程度的移動,而我又沒有南極生活的經驗,我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日夜,我只知道當餓至不能再餓時,便去啃生熊肉──我試圖利用冰塊,以聚焦的辦法來烤熟熊肉,但是卻失敗了,熊肉在略有溫度而仍是生的情形之下,更加難吃! 我不敢睡得太久,因為人在睡眠的時候,體溫散失得快,容易凍死。我只是在倦極的時候,勉強睡上半小時,然後便強迫自己醒來。 我就這樣地維持著生命,直到那塊浮冰,突然不動,而向前看去,只看到一片雪白的冰原,海水已只是在我身後為止。 我向前看去,看到有幾隻企鵝,正側著頭,好奇地望著我。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至少我可以換一下口味了:生企鵝肉! 我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是將那熊皮捲了起來,又提上了一條熊腿,開始踏上了冰原。 企鵝見了我並不害怕,反倒一搖一擺地圍了上來,我輕而易舉地捉住了一隻,喝著牠的熱血──這使我舒服了不少,因為這是不知多少日子來,我第一次碰到的熱東西。 我向前走著、走著。遇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但是我卻不能不走。 永恆的白天,給我心理上的安慰,因為一切看來只不過像是一天中的事──這使人較有信心。 我抬頭向前望去,冰原伸延,不知到何時為止,那種情形,比在沙漠中還可怕得多,當然,在冰原上,不會渴死,不會餓死,不會被毒蠍毒蛇咬死。但是在沙漠中有獲救的希望,在冰原上,你能獲救嗎? 我一想到這一點,不禁頹然地坐了下來,痛苦地搖了搖頭。 也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一陣尖利之極的呼嘯聲自前面傳了過來。那種呼嘯聲的來勢,當真是快到了極點,當我抬起頭來觀看的時候,剎那之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像是有千萬匹白馬,一起向我衝了過來一樣。但冰原上當然不會有那麼多白馬的。 當我弄清楚,那是南北極冰原上特有的磁性風暴之際,我的身子,已經被裹在無數的冰塊、雪塊之中,像陀螺也似地在亂轉了。 我不能看清任何事物,我也不能做別的事,只能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頭,這樣才不致於被移動速度極高的冰塊擊中頭部而致死。 我身上的熊皮,早已隨風而去了。當我的身子不支的時候(那至多只有一分鐘),我便跌在地上,我的人像是一堆雪一樣,被暴風掃得向前滾了出去。我掙扎著雙手亂摸著,想抓住甚麼東西,來阻止我向外滾跌出去的勢子,但是我卻辦不到。 我心中暗叫道:完了,完了!當若干日,或是若干年後,有人發現我的時候,我一定已成了一具冷藏得十分好的屍體了。 我正在絶望之際,突然間,我發覺我身邊的旋風,已突然消失了,而我則正在向下落去。 在剎那間,我實是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 我知道,冰原上的那種旋風,襲擊的範圍並不大,只要能夠脫出它的範圍,那麼,你就可以看到它將冰雪捲起數十丈高的柱子,向前疾掠而去的奇景。 而我剛才,則是不幸被捲進了風柱之中,何以我竟能脫身呢? 但是我立即明白了,因為我定了定神,發覺自己正向下落下去,而兩旁則全是近乎透明的堅冰。我明白,我是跌進了冰層的裂縫之中。 我雖然從來也未曾到過南極,但是卻也在書本上得到過不少有關南極的知識,冰層的裂縫,深不可測,像是可以直通地心一樣,不少探險家雖然曾冒險下冰層的裂縫中去探索,但因為裂縫實在太深,也沒有甚麼人知道裂縫的下面,究竟有些甚麼。 這時候,我之所以能如此快地便作出了判斷,那是因為我抬頭向上看去,看到了旋風已過,而頭上是窄窄的一道青天之故。 在冰層的裂縫之中跌下去,那並不比被捲在旋風之中好多少,但是,我卻立即發現,在裂縫的一面冰壁上,懸著一條已結滿了冰的繩子。 這條繩子,給了我以新的希望。 它可能是探險隊的人員,曾經探索過這道裂縫而留下來的,我的腳在一塊冰塊上用力一蹬,那股衝力,幾乎令我的腿骨斷折,但卻使我在一伸手間,抓到了那股繩子。我抓到了那股繩子之後,下降的勢子,並未能停止,因為繩子上結了冰,又滑又硬,我雙手等於握住了一條冰條,卻沒有法子使自己的身子不繼續向下滑去。 這時,我的身上,開始有了一些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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