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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瘦子」皺起了眉,想著。文依來忍不住道:「奇怪,你們兩個,好像認識那個孩子一樣。」

  我和「瘦子」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異口同聲地道:「這孩子就是你。」

  我相信這一句普通的話,可能是文依來一生之中聽到的最令他吃驚的話了,他陡然一震,連帶他在駕駛的車子,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緊接著,他踏了煞車,車子突然停下。

  他也轉過頭來,向我們望來。神情自然是怪異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我和「瘦子」都不出聲。

  我相信,我和他不約而同,一下子就告訴文依來,他就是那個孩子的用意是相同的,因為文依來的心中,有著我們都想知道的祕密──他為什麼要有這次旅程,旅程的目的是什麼等等。而我們也預期,在突如其來的震駭之下,他會把這個祕密說出來。

  剛才,在我和「瘦子」的對話之中。雙方都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把對方不知道的資料說出來。我作了一點保留,未曾說出文依來有一個雙生兄弟,我相信「瘦子」一定也作了同樣程度的保留。

  但是,我們兩個,卻同時想在文依來的口中,得知全部的祕密。

  文依來在轉過頭來,駭異莫名地望了我們半晌之後,陡然叫了起來:「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些什麼。什麼非人協會,我今天才第一次聽說過。」

  我沉聲回答:「你長大的那個古堡,是非人協會的總部,陪你長大的人,是非人協會的會員,你是非人協會養大的,我們剛才講的那個孩子就是你。」

  文依來楞楞地望著我,無意識地搖著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情形發生?」

  「瘦子」盯住了他:「那要問你,你一定有什麼地方和常人不同。」

  文依來幾乎哭了出來:「沒有什麼不同,我和所有的人全是一樣的,我有什麼不同──」

  他講到這裏,急速地喘了幾口氣。忽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我當然和別人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要不然,非人協會也不會放棄我,不要我了,對不?」

  他用這個理由來解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那倒的確是十分充分的理由,我和「瘦子」都無法反駁。因為他自從一出世起,就被非人協會撫養,非人協會之中,多的是聰明才智、能幹出眾的人物,他們經過了十餘年細心觀察,而終於放棄,那還不足以證明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嗎?

  但「瘦子」的假設也是成立的──這是我以前未曾想到的一點:非人協會方面,認為他的父親可能是一個非同凡響的人物,他可能得到父親的遺傳。

  當年,神祕來客造訪笛立醫生,自然也是把這一點說明白了的,不然笛立醫生如何肯幫他們的忙?至於孕婦懷的是雙胞胎,笛立醫生又把這事實隱瞞起來,而且帶著另一個孩子隱居起來,那自然不是非人協會的人所能料得到的。

  文依來也曾說過,他小時候,自從懂事開始。就記得要接受各種各樣儀器的檢查,他不知是為了什麼,現在想起來,也很容易理解,檢查他的目的,是要查明白他究竟有沒有特異的能力。

  我的思緒十分亂,例如非人協會當年,為什麼要把孕婦交託給笛立醫生呢?如果就讓孩子在古堡之中出世,當然不會有如今的曲折了。

  (直到最後,我才知道原因是什麼,那是由於一個簡單得再也不能簡單的原因。正由於它如此簡單,所以才不容易想得到。)

  這時,我想到事情離真相大白已不是很遠了。非人協會早在三四年前,已經對文依來不再有興趣,替他找了一個監護人之後,就再也不理他了。那麼,知道他出身來歷,知道他有什麼特異之處的人而又對他肯定有興趣的,就只有笛立醫生。

  笛立醫生只知道他落在非人協會之手,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所以就委託全世界知名的私家偵探,尋找他的下落。提供的線索是他的相片──事實上,那是他弟弟的相片。也正因為委託人提供了這樣的線索,所以可以肯定,這個不露面的委託人就是笛立醫生。

  笛立醫生在知道了他的下落之後,並沒有立即和他聯繫。而是先做了另一些安排,例如委請「要命的瘦子」保護他,實現一個祕密的旅程之類,然後,再和文依來聯絡。笛立醫生自然肯定,只要他一和文依來聯絡,文依來一定會聽從他的安排。

  那麼,就可以達成一個結論,文依來口中提及的「神祕電話」,一定也是笛立醫生打給他的了。

  好了。笛立醫生在電話中對文依來講的話,一定就是祕密的中心了。

  一路分析下來,我情緒變得十分興奮,我鎮定地道:「依來,你曾提及的神祕電話,是不是一個自稱是你的接生醫生的人打來的?」

  文依來睜大了眼,點著頭。

  我疾聲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文依來道:「他說,他可以使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的行動必須祕密,會有人來護送我。電話掛上不到半小時,這位先生就來了,人人都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尤其,衛先生你告訴過我,我母親是澳洲剛剛族土著,而這位先生又告訴我,我們要到澳洲去,一切都合拍,我自然立即答應了。」

  他急急地說著,從他的神態看來,他並不像是隱瞞了什麼。

  這不禁使得我大失所望,我看出「瘦子」也十分失望,他問:「電話中,有沒有提及你父親的身分什麼的?」

  文依來咬著牙,用力搖頭。

  車廂之中,陡然靜了下來。

  在這時候,我相信我們三個人,心中所想的事是一樣的,真正要把整個謎團揭開,還要等到見到了安排這次旅程的笛立醫生才行。

  「瘦子」悶哼了一聲,又喝了一大口酒,文依來對我道:「你曾說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忙做了一個手勢,令他不要說下去,因為我相信「瘦子」不知道文依來有個孿生弟弟,這個人相當靠不住,不必讓他知道太多。我一面阻止了文依來說下去,一面不容「瘦子」有懷疑的機會,就盯著他道:「目的地是什麼地方?見了你的委託人之後,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瘦子」可沒有文依來那樣容易對付,他一聲不出,我又問了第二次,他才冷冷地道:「衛斯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上你的車子?」

  我揚了揚眉,他道:「第一,那是擺脫跟蹤的好方法,第二,我肯定在你口中可以得到很多資料。第三,現在請你下車。」

  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任何別的動作,仍然是手裏拿著那只扁平的、通常被酒鬼放在後褲袋中的那只酒瓶,和我相隔不到一公尺坐著。可是他的神氣,就像是我一定會聽他的命令下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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