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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六章 廟中喇嘛怪異莫名

  我用發僵的肌肉,努力逼出了一個笑容來,才知道那是多餘的動作。因為這時,我發現那個喇嘛,雙眼發直,直勾勾的望著前面,他顯然連白素都未曾看到,我在他身邊,他當然更看不到我。

  白素也發現了這一點,連忙輕輕跨開了一步,那喇嘛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白素向我打個手勢,示意我快點離開他。

  我在這時,由於實在忍不住的一種頑皮的衝動,一面離開,一面伸手在那個喇嘛的眼前,搖動了一下,試試他是不是真的看得到東西。

  那喇嘛的雙眼,仍然睜得老大,直勾勾地向前看著,連眨都不眨一下。

  這喇嘛的那種情形,真使人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我正想再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已被白素一把拉了開去。

  白素在我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他正在入定,別去打擾他。」

  我也低聲回答:「廟裏的喇嘛,好像全中了邪,這是怎麼一回事?」

  「喇嘛中了邪」,這聽來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就像是「張天師被鬼迷」一樣,本來是一種可以制邪的力量,怎會反而被邪氣所迷了呢?但是,如果邪的力量太大,會不會出現這種情形?

  一時之間,我的思緒,極度紊亂。白素又在我耳際低聲說:「不是人人如此,至少剛才隔著門和我們對答的那個,並沒有──」

  白素看來也想引用我「中邪」的形容,但是她略為猶豫了一下,就改了口:「──沒有入定。」

  她堅持用「入定」這個說法,我其實並不同意。「入定」是指佛教徒在坐禪時,心無旁思,進入一種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不聞不問,所有的活動,幾乎都集中在內心或內在世界的一種狀態。《觀無量壽經》中說:「出走入定,恆聞妙法」。

  「入定」有標準姿勢,那是「結跏趺坐」,雙腿曲起的一種坐姿。剛才在殿中的那些喇嘛,還可以說是在入定,靠牆站著的那個,那算是甚麼入定的姿勢?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同時,她又伸手,向前指了一指。

  前面是通向另一個殿的幾級石階,在石階上,也有著兩個喇嘛,一個面向下,雙手直舉過頭,「五體投地」,伏在石階上。這個姿態已經夠怪的了,但比起另一個來,卻又差了一大截,那另一個仰躺在石階上,卻又是頭下腳上,雙手雙腳,攤成了一個「大」字,雙眼睜得極大,一眨不眨地望著天空。

  看到了這種情形,實在令人心中發毛,那實在太像武俠小說或是神秘小說中的情節:進入了一間廟宇,或是大宅,發現裏面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可是又有點不像,就是這些一動不動的喇嘛,分明都沒有死,他們是處在一種對外界的變化全然不加注意的狀態中。

  我想起剛才隔著門和我們對答的那個喇嘛的話:「所有上師全在靜修,不見任何人。」

  如果說他們用那麼怪異的姿勢在靜修,他們在思索甚麼問題?

  我真想拉一個喇嘛起來問問,可是白素卻用極其嚴厲的眼色,止住了我的行動。

  我無可奈何,只好壓低了聲音道:「你難道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白素的眼神更嚴厲,我極少在她的眼中看到過那麼嚴厲的神色:「你無權去打擾正把整個生命投進了宗教沉思中的僧人,來滿足你的好奇心。」

  我攤了攤手:「總可以找到一個還會說、會動的喇嘛的。」

  白素沒有說甚麼,我們繼續向前走去,穿過了幾個殿,幾個院子,幾乎到處都有喇嘛在「入定」,有的姿勢很正常,有的簡直怪異透頂──近乎瑜珈動作,難得的是維持那種怪異姿勢的人,也是一動不動,似乎他覺得把腿變成一個圈,又把頭從這個圈中穿進去,比較坐著和躺著還要舒服。

  大約在半小時之後,走進了一個小院子,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

  我們都是第一次到桑伯奇廟來,但是這個小院子對我們來說,卻絶不陌生,一眼就可以肯定,那就是李一心畫的那個院子。院子三面是牆,當中有一隻相當大的銅香爐,牆的簷角上,掛著長銅片結構的風鈴,這時由於一點風都沒有,所以風鈴靜止不動。

  在香爐上,有一個喇嘛,雙手環抱著香爐,一動不動,看來也在入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忍不住道:「李一心在十幾萬里之外,可以憑想像畫出這個院子來,那是玄學上的一大實例,證明前生的活動,在他今生的思想中,持續著。」

  白素的神情疑惑,我又道:「可以得出結論:李一心的前生,一定是這裏的一個喇嘛。」

  白素仍然不置可否,我向牆那邊指了一指,白素會意,我們又一起退出了那個院子,繞了幾下,就到了另一個院子中。那院子,就是布平所說的,貢雲大師禪房前的那片空地了,這時,至少有十個以上的喇嘛,或坐或臥,在空地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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