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洞天 | 上頁 下頁


  布平還沒有回答,有一個人尖聲叫了起來:「天,你根本沒有聽,布平講他在桑伯奇喇嘛廟裏的奇遇。」

  我對於動不動就大驚小怪的人,十分討厭。我連看也懶得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去看一眼。故意張大了口,大聲打了一個呵欠,放下了手中的書,站了起來:「如果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我先走了。」

  那晚聚集在布平客廳中的那些人,我看來看去,覺得不是很順眼,所以不想再逗留下去。誰知我的話一出口,布平的反應,全然出乎我的意料。

  他先是陡地一呆,然後,突然跳了起來,揮著手,有點神經質地叫了起來:「聽著,大家都離去,我要靜靜地和衛斯理談一談。」

  一時之間,雖然大家都靜了下來,可是卻並沒有人挪動身子,只是望著他。

  他聲音更大:「聽到沒有,下逐客令了。」

  我覺得極度不好意思,忙道:「那又何必,有甚麼事須要談,改天談也可以。」

  布平揮著手:「不!不!一定要現在。」

  他一面說著,一面更不客氣地把身前兩個坐在墊子上的人,一手一個,拉了起來:不但下了逐客令,而且付諸行動。

  這令我感到十分突兀,布平自己常說,一個攀山家,必須極其鎮定,要和進行複雜手術的外科醫生一樣。稍微不能控制自己,就會發生生命危險,比外科醫生更糟──外科醫生出了錯,死的是別人,而攀山家出了錯,死的是自己。

  雖然現在他並不是在攀山,但是他的行動,無疑大違常態。

  不單是我看出了這一點,不少人都發覺事情不對頭,幾個膽小的連聲說「再見」,奪門而出,有幾個人過來,強作鎮定地和我握手,講著客套話:「原來你就是衛斯理先生。」

  為了使氣氛輕鬆些,我道:「是啊,請看仔細些,標準的地球人,不是四隻眼睛八隻腳。」

  可是我的話,卻並未能使氣氛輕鬆,有一個人說了一句:「布先生有要緊話對你說,一定又是十分古怪的事,可惜我們沒耳福。」

  布平又怒吼了起來:「快走。」

  主人的態度這樣,客人自然無法久留,不到三分鐘,人人溜之大吉,客廳中只剩下我和布平,我望著他,緩緩搖著頭:「你今晚的表現很怪,剛才你還在高談闊論,他們全是你最好的聽眾。」

  布平憤然道:「好個屁,我問一個簡單的問題,他們之中沒有人回答出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望定了我,我心中不禁打了一個突,他問了一個問題,人家回答不出來,他就要兇狠地把人家趕走。

  而他也問過我,我因為根本沒有注意,所以也沒有回答,看起來,他還會再問,要是我也答不上來,他是不是也會趕我走呢?

  反正他是不是趕我走,我都不在乎,所以我躺了下來,雙手交叉,放在腦後:「好,輪到我了吧。」

  布平顯得有點焦躁,用力踢開了兩個大墊子,又抓起一瓶酒來,口對著瓶口,我聽到了「嘓嘟」、「嘓嘟」兩下響,顯然他連吞了兩大口酒。

  然後,他用手背抹著口,問:「你看這隻瓶子是甚麼樣子的?」

  我呆了一呆,這算是甚麼問題?我道:「就是一隻瓶子的樣子。」

  布平向我走來,站在我的身前:「一隻瓶子,或者是別的東西,當我們看著的時候,就是我們看到的樣子,對不對?」

  我盯著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才不會為了這種蠢問題而去回答對或不對。

  布平又問:「當我們不看著的時候,一隻瓶子是甚麼樣子,你說說看。」

  我呆了一呆,這個問題,倒真不容易回答。乍一聽起來,那似乎是蠢問題,但仔細想一想,確然大有文章。

  一隻瓶子,當看著它的時候,是一隻瓶子的樣子。

  但,當不看它的時候,它是甚麼樣的呢?

  當然,最正常的答案是:還是一隻瓶子的樣子。

  但是,如何證明呢?偷偷去看還是看,用攝影機拍下來,看照片時也是看,不論用甚麼法子,你要知道一隻瓶子的樣子的唯一方法,就是去看它,那麼,不看它的時候是甚麼樣子,無法知道。

  我想到這個問題有點趣味,沉吟未答,布平又道:「或許可以回答,用身體的一部分去觸摸,也可以知道瓶子的樣子,但我不接受這樣的詭辯,因為瓶子的樣子,如果有細微的不同處,觸摸不出來。你可以告訴我,當沒有人看著它的時候,瓶子是甚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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