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第二種人 | 上頁 下頁
一〇


  黃堂道:「可是為甚麼他們不停下來看看我?」

  白素作了一個「不知道」的手勢。黃堂略停了片刻,又道:「那時,當然追不到那個犯人了。我立即肯定,那輛車中的四個飛行人員,是假扮的,目的就是為了接應那個犯人逃走。這樣簡單的一件任務,我竟然失敗了,心中難過到極,腿骨斷折的瘀痛,反倒不怎麼覺得,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幾乎不想起來。」

  白素說道:「你斷了骨,如果不立時就醫,十分危險。」

  黃堂苦笑了一下:「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只是在想,何以那麼簡單的任務,都會出錯?就在這時,大約前後相隔不到三分鐘,那輛本來已駛得看不見了的車子,突然又駛了回來。就在我不遠處停下,相隔大約只有──」

  他說著,用手比劃:「大約只有兩公尺。我裝著閉上眼睛,車門打開,那個副機長級的飛行人員,準備下車,可是,坐在他旁邊的人,卻講了一句話,像是叫他別下車──」

  白素怔了一怔:「甚麼叫作『像是叫他別下車』?」

  黃堂解釋道:「那人講的一句話,我沒有聽懂。只是那人講了一句之後,那要下車的,就猶豫了一下,也講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他身邊那個,再急促地講了兩句,要下車的伸出車外的一條腿,又縮了回去,接著,車子就又駛走了。」

  白素「嗯」地一聲:「從整個過程來看,像是他們折回來,想看看你怎麼樣了。由於你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其中的一個雖然還想下車來看個仔細,但其餘三個人,認為你已經死了,不必再看,所以,又駕著車駛走了。」

  黃堂道:「是,這正和我的設想一樣。」白素又作了一個請他繼續下去的手勢,黃堂道:「這一來,那個將下車而沒有下車的人的樣子,我看得十分清楚。」

  白素道:「當時的光線──」

  黃堂知道白素想講甚麼,忙道:「是,當時的光線很暗,而且我在受了傷之後,滿頭是汗,視線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受過特殊訓練,對於辨別人的相貌,有超特的能力,任何人給我看過一眼,只要我留意他,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可以極肯定地指出他來。」

  白素道:「我並不懷疑你的這種能力,你──後來你又在甚麼時候見到了這個人?」

  黃堂卻不立時回答白素的問題,又講了一些他在車子離去之後,如何掙扎著移動自己的身子,到了公路上,終於有了車子經過,救起了他,將他送到了醫院之中的一些經過。

  當黃堂講述這種經過之際,世上也只有白素一個人有這個耐心靜靜地聽下去。

  黃堂接著,又講了他回來的一些簡單的情形,然後才道:「我在這裏養傷,雖然上級不斷安慰我,而那個逃犯,在第二天,就被捕獲。但是我仍然心灰意懶,甚至考慮傷好了之後,退出警界。這幾天的日子過得很無聊,要翻舊報紙來打發時間,今天上午,我就在一份舊報紙上,看到了那個人。」

  白素「哦」地一聲,說道:「那個副機長級的飛行人員?他的相片──」

  黃堂連連點頭:「是的,你看。」

  他直到這時,才自口袋中,取出了一份摺得整整齊齊的報紙,報紙向上的一面,是一幅圖片,圖片中有四五個人,在其中一個人的頭上,用紅筆,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白素甚至是在黃堂一取出報紙來的時候,就已經呆了一呆。

  黃堂指著那個人:「就是他。」

  他說著,將報紙伸向白素,要白素仔細看。白素只是平靜而有禮貌地道:「黃先生,你認錯人了!」

  黃堂在剎那之間,臉脹得通紅。因為白素在幾分鐘之前,還稱讚他認人的本領,如今卻老實不客氣地說他認錯了人。

  黃堂紅著臉,也不解釋,只是像一個固執的小孩子那樣,重複地道:「就是他,我不會認錯。」

  大家都知道,報紙上的圖片,大都不會很清楚,那張圖片,總共不過十公分見方,片上又有四五個人,每一個人的頭部,不會比小手指甲更大。

  黃堂指著那個人的頭部,神情堅決,表示不會認錯。

  白素也像安慰小孩一樣:「我不是對你認人的能力有懷疑,也不是說你不能憑一個模糊的報上圖片,認出一個人來。」

  黃堂仍然脹紅了臉:「那麼,為甚麼說我錯了?」

  白素道:「因為我知道這個人是誰。」

  黃堂顯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但隨即恍然:「當然,你看過報紙。」

  白素道:「單是看過報紙,不能肯定你認錯了人。這個人,叫白遼士,是一架航機的副機長,他那架飛機,在你被撞之前,在機場跑道上失事。你想想,一個失事飛機的副機長,有甚麼可能在一小時後,駕著車,將你撞傷?」黃堂整個人都震動了一下,立時拿起手上的報紙,盯著報上的圖片看。

  白素說他認錯了人,理由再充分也沒有,一架失事飛機的副機長,絶無可能在失事後一小時之內,離開機場。而且白素也知道白遼士副機長在失事之後,決未曾離開過機場。

  黃堂盯著圖片,自言自語:「對,新聞說明說圖片上的四個人,是失事飛機中生還的主要人員。對,就是因為那架飛機失事,所以我才不得不離開機場,可是──」他講到這裏,抬起頭來,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固執的神情:「可是我肯定,這個白遼士,就是撞倒我的車中的四個人之中的一個!」

  白素道:「可能是他們全穿著副機長級飛行人員的制服──」

  黃堂不等白素講完,就近乎憤怒地叫了起來:「絶不會,一定是他。」

  黃堂的言詞,已經接近無理取鬧。白素的涵養再好,至多不過不發作而已,也不可能再聽下去。所以,她只是笑了笑,站了起來:「黃先生,祝你早日恢復健康,我要告辭了。」

  黃堂的神情,仍然十分憤怒,他用力以手指戳著報紙:「就是他!一定是他!」

  白素攤了攤手,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黃先生,沒必要爭論,我不想──」

  黃堂嘆了一聲,喃喃地道:「唉,衛斯理雖然有很多缺點,可是我還是應該找他,不應該找你。」

  白素本來準備離去,一聽得黃堂這樣講,她盯著黃堂,半晌:「你的意思是,他能接受你這種荒謬的說法,我不能?」

  黃堂道:「對不起,我無意的。」

  白素的性格,也有極剛強的一面,黃堂越是這樣輕描淡寫,若無其事,越是使她不快意。她道:「好,我可以再進一步告訴你,何以我可以肯定你認錯了人,因為我對這架飛機失事的經過,再清楚也沒有。」

  當白素決定要向黃堂詳細講述白遼士那架飛機失事的經過之際,當然需要時間,而她又怕我久等,所以打電話通知我,有了一點事,要遲點回來。

  當時,我再也想不到她的所謂有事,原來是力圖說服黃堂,要他承認自己是認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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