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沉船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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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當我那樣想的時候,我也知道這樣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因為,就算有大魚被困在船艙之中,所發出來的聲音,也不是那樣的,這時我所聽到的,明明是有人用鎚在敲釘子的聲音。 我終於又來到了一個艙的門口,艙門緊閉著,而且,我也可以肯定,那種敲打聲,是從這扇門之中,傳出來的。那也就是說,只要我伸手推開門,我就可以看到,究責是甚麼東西在發出那種怪異的聲音來了! 我伸手去推門,我的手在發著抖。 在水中,手發抖,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 由於我的手在發抖,而且,抖得如此劇烈,是以當我伸手向前的時候,抖出一連串的水花來,我推門,可是那扇門卻不動。 附在我頭罩上的燈光,正照在那扇門上,而我已伸手在推門,我當然可以看清這扇門的結構,這扇門看來,並沒有甚麼不同,只不過在門口,有十字形交叉的銅箍。 而且,根據位置來推斷,這間艙房,可能就是這艘沉船的船長室。 我推了一推,沒有將門推開,心中有點不服氣,因為我不信我會推不開一扇在海底沉了數百年之久的船艙的門,於是我用力,以膝去撞門。 當我的膝蓋撞到門口之際,發出了一下聲響。 而在這一下聲響之後,那種「拍拍」聲,忽然停止了!當那種怪異的聲響,不住在耳朵響著的時候,固然使人覺得可怖,但是當那種聲響,忽然消失,變成了一片寂靜之後,卻更加叫人受不了! 我那一撞,並未曾將門撞開來,於是,我略退了一退,用整個身子的力量,向前撞去。 我以為,這一下,一定會重重撞在門上的,卻不料,就在我的身子,快撞到門上之際,那扇艙門,陡地打了開來!別忘記船是呈四十五度角斜埋在沙中的,那扇門一開,我立時向下沉,沉進了門中。 當我止住了我下沉之勢時,我已經碰到了門對面的艙壁,我立時轉過身來。 在那一剎間,我看到了那絶對無法置信的事! 在我的對面,在燈光所及的地方,有一個人! 是的,我說是一個人,不是一條魚,那人──我真不知該如何依著次序來說的好──那人並沒有任何潛水設備,就是一個人。他穿著很簡陋,但是顯然不是屬於現代人的衣服。 他的頭髮,向上浮起,浮在水中,他睜大了眼望著我,在他的面前,是一口相當大的木箱子,他的手中,捏著一個鐵鎚。 一個人,在木箱上鎚鐵釘! 這樣的一件事,如果放在陸地上的話,那真是普通之極的事情。 可是,現在卻是在海底,在一艘沉了數百年的沉船之中,我記得,我不斷地發出尖叫聲,我看到那人,口中噴出氣泡,揮著鐵鎚,向我擊來。 他的第一鎚,就打破了我的頭罩上的燈,我的眼前,變成一片漆黑。 我根本已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因為我心頭的驚懼,使我全身發軟。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只覺得,對方的鐵鎚,不斷地擊在我的身上。 如果不是在水中的話,我想,我一定要被對方的鐵鎚,打得骨斷筋裂了,但是水的阻力卻救了我,我只感到一下又一下的打擊,但是卻不致於致命。 當我有了氣力,可以推開那個人的時候,我不知道已挨了多少下打擊,我推開了那人,向上浮去,大量的氣泡向上升,我竟然一下子就浮出了艙口,我立時將門緊緊地壓上,大口喘著氣。 我這時的一切行動,幾乎是下意識的,因為我腦部的正常活動,幾乎全為過度的驚懼所破壞了,我無法詳敘當時動作的細節,因為我根本無法知道我做了一些甚麼,我是在一種狂亂的情緒下動作的,我不知壓了那扇門多久,我又向上升去。 我一面向上伸,一面手腳不住亂動,我一直向上升著,是怎麼離開那艘船的,我不知道,我一看到了光亮,就拚命向前游,一直游出了不知多遠,才升上海面,當我從海水中冒出頭來的時候,我第一眼就看到。水上飛機,就停在離我不遠處。 而當我升出水面之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切全是不可能的,全是我在海底所產生的幻覺,我又向前游著,抓住了水上飛機艙口垂下來的梯子。 我甩脫了頭罩,大口喘著氣,頭罩浮在水面上,上面的燈被擊碎了。 如果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全是幻覺的話,那麼,頭罩上的燈,會隨著幻覺而碎裂麼? 我勉力使自己定下神來,一面喘著氣,一面又下了幾級梯子,將浮在海面上的頭罩,撈了起來,一口氣爬進了機艙之中,再來看那頭罩。 我之所以要爬進了機艙之後再看那頭罩,是因為我怕停留在梯級上,而又證明了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並不是幻象之後,我會支持不住,而跌進海中去! 這時,我已經進了機艙,坐了下來,再來察看那頭罩,只見上面的燈不但被打碎了,而且,在鋁合金製成的頭罩上,還有很多凹進去的地方,那顯然是用鎚子,大力敲擊出來的。 我眼前立時又現出了在海底的那個人,揮著鎚子向我進襲的形像,我的頭上,還在隱隱作痛! 這真是太可怕了,我整個人軟癱著,像是虛脫了一樣,除了大口大口喘著氣以外,甚麼也不能做。 我不知自己在座椅上癱瘓一樣地坐了多久,等我又有可能打量四周的環境時,我發現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那就是說,我在機艙之中,腦中一片空白,甚麼也無法想,像是木頭人一樣地坐著,已經有幾小時之久了! 我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一樣,突然跳了起來,關上了機艙的門,然後,我以神經質的動作,發動了引擎,由於我的心思是如此之慌張,以致我的全身,都把不住在簌簌發抖,水上飛機在海面上向前疾衝了半小時之久,我竟忘了拉起起飛桿來。 等到飛機上了空,我一面喘著氣,一面和最近的機場聯絡,告訴機場控制室,我要緊急降落。 這時候,水上飛機實在一點毛病也沒有,但是有毛病的是我這個飛機駕駛人,我的飛機駕駛技術,應付這種水上飛機,綽綽有餘,但這時,我不住在發著抖,比最厲害的瘧疾患者尤甚,我只要求能降落,讓我好好地靜上一靜。我甚至連機場控制室的回答也沒有聽清楚,幸而我還有一分理智,使我能向目的地飛,而這一點,事實上也由於是求生的本能而來的。 當水上飛機降落之際,在跑道上可怕地彈跳著,又折斷了一隻機翼,才算停了下來。我依稀聽到了救傷車和救火車的緊急呼號聲,但是以後的情形如何,我就完全不知了,因為我已經忍受不住,而昏了過去。 當日,麥爾倫和摩亞船長,自水中升上來之際,他們的面色雖然恐怖,但是他們卻也不致於立時昏了過去,那並不是我的神經不如他們堅強,而是因為他們有兩個人,而且立時又看到了我的緣故。 當一個人在極度的驚恐之下,如果仍然只有他一個人,那麼,這種驚恐,必然迅速加深,以致於不可忍受,但如果立即遇到了別人的話,恐懼就會比較減少。 我就是直到降落之際,並沒有任何機會遇到任何人的緣故,是以才忍受不住而昏迷過去的。 事後(九天之後),一位精神病專家對我說出了他的意見,他說,一個人在過度的驚恐刺激之下,在最短時期內昏過去,是一個好現象,那能使人的神經,有鬆散的機會。如果不是藉昏迷來調劑神經,那麼,便會有可怕的後果──發瘋。 我當時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早已住在醫院之中了。 一位醫生在病床之前,看到我醒了過來,他立時道:「鎮定一些,你受了極大的刺激,我已替你注射了鎮靜劑,你最好快些熟睡。」 我眨著眼,想坐起身來,但是我的身子才動了一動,醫生雙手就按住了我的肩,直視著我。不知道是鎮靜劑的作用,還是他在望著我的時候,在施展催眠術,總之,我甚麼話也沒有說出來,只覺得極其疲倦,而立時合上了眼,睡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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