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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槍聲具有阻嚇作用,對蘇拉而言,如何運用一柄裝滿子彈的軍用手槍,就像是詩人墨客手裡的筆,完全可以隨心所欲,揮灑自如。
  小高的西洋拳再厲害,也萬萬比不上一顆子彈。
  但當他已完全收回所有招數之際,米雪兒還是意猶未盡地,在他胸腹間踢了一腳。
  小高怒瞪了她一眼:「不君子行為!」
  她居然嬌笑著,半點也不像是剛剛打了一場架:「我本來就是個女子,而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蘇拉也和米雪兒一樣,身穿迷彩軍服,但若論軍人形態之威猛,米雪兒自是無法跟紅鶴上校相比。
  蘇拉緩緩地走了過來,目注著小高:「閣下就是司徒九先生的女婿?」
  小高冷冷道:「總不會像是他的女兒吧?」
  蘇拉乾笑著,視線倏然地落在我的臉上:「想不到肯基亞連洛會長也一併邀請過來,本人深感榮幸。」
  我心中一凜。
  雖然在這一刻之前,我和蘇拉從沒見過面,但才第一次四目相投,卻已有著似曾相識的感受。
  蘇拉並不鬼鬼祟祟,我也落得大方一點,趨步上前:「蘇拉上校,幸會了。」
  蘇拉呵呵一笑,和我握了握了。
  握手既是社交禮儀,也可以是先禮後兵的一種姿態。
  我開門見山,道:「我是來找司徒九先生的。」
  蘇拉目注著我:「老司徒曾經向我提及閣下,他說你做事,總有點與眾不同的辦法。」
  我聳肩一笑:「與眾不同的辦法,不一定就是好辦法,世上有數之不盡的餿主意,都很特別,新鮮、看來不落俗套。」
  蘇拉「唔」的一聲:「兩位長途跋涉到此,也許早已饑腸轆轆,我已為大家準備了豐富的食物,就請移步到大本營嘗嘗吧。」
  我心中冷冷一笑。
  這裡沒有價值昂貴的堡壘,卻有豐富食物的大本營,到底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尚侍仔細觀察。
  既來之則安之,別說前面等待著我和小高的是豐富食物,就算是一大群兇猛野獸,甚至是吸血僵屍,也已再無退避的餘地。
  只好跟著敵方大隊,向前邁進。
  不到幾分鐘,來到了一幢西班牙式的建築物,它樓高三層,占地居然相當廣闊。
  蘇拉是一個龐大犯罪集團的首腦,像這種大本營,他在南美洲眾多國家中究竟有多少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心中有數。
  這幢建築物的地下,是一個寬闊的客廳,我和小高甫踏入廳中。已看見在一張長長的餐桌上,果然擺滿了各種各樣精美的食物。
  蘇拉指著其中一盆煮得香噴噴的魚肉,說道:「這是亞瑪遜河最大型的一種魚,名為拜捷,它有三公尺長,肉厚而肥美,兩位不必客氣。」
  在敵人的大本營內進餐,就算食物再精緻美味,胃口也不會太好。
  但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我和小高總不成站在一旁,連半點食物也不敢放入嘴裡。
  那種叫拜捷的淡水魚,果然很有點特色,而且烹調手法不俗,小高居然越吃越是胃口大開,仿佛像個專程到此玩樂的遊客。
  驀地,一個人豪邁的笑聲,自建築物的二樓傳了下來。
  小高一聽之下,便已精神大振,叫道:「岳丈大人!」
  是司徒九。
  司徒九就在這建築物之內。
  他來了。
  他自梯間逐步抬級而下,非但步履穩健,更一如往昔般氣度不凡,顯見無論精神、狀態都是上佳。
  我略為松一口氣。
  最少,他老人家並未淪為階下之囚。(這是我心底下的最壞打算。)
  但整件事情到底怎樣,我和小高仍然有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司徒九精神飽滿,一隻眼珠黑白分明,幾乎看不見什麼血絲紅筋,可見他睡眠充足,比起我和小高猶勝多矣。
  他一身月白長杉,銀髯飄揚,望之有如仙界下凡而來。
  蘇拉固然是不世梟雄,但面對九叔那樣的人物,卻也不曾氣焰囂張,反而顯得恭謹有禮。
  九叔有什麼本錢在手?
  我不知道。
  但他老人家能在紅鶴上校大本營中來去自如,神態自若,可見他確是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九叔看見了我,似乎遠比看見自己的女婿還更愉快,也許,我的出現,本來就連他也大感意料之外。
  事實上,這是巧合。
  要是我根本沒走進七年前鬧得天翻地覆的酒吧,又怎遇得見小高?
  九叔向我走了過來,忽然用中國雲南境內一種苗族言語,再夾雜一點點廣東話問道「香港那邊,是否出現了不尋常的事故?」
  他是語言學的權威,也是語言學的天才,但他曾經對我有以下的評價:「洛雲年紀只及我三分之一,但單以目前階段,他在語言學問之上,已勝我在五十歲那年的成就。」
  那種苗語,相當僻冷,詞匯也極其有限,真的要學,不算困難,但在詞匯缺乏之下,往往必須借助外來語言,才能組成完美的句子。
  九叔用這種語言和我溝通,別說是蘇拉一系人馬,便是他自己的女婿小高,也只能有聽的份兒,至於我們在說些什麼,他最多只能明白要借用廣東話的極少部份。
  在社交場合中,公然用另一種其他人完全不懂的語言交談,可說是不禮貌之舉,但這是什麼時勢,什麼局面,大家都應該心中有數。
  我立時回答,道:「嚴鐵天、雷鄂山、崔六少、霍開,還有譚金榮這些江湖老大,不約而同都要找尋九叔,甚至不惜把令媛帶走,務求一定要知道你老人家的下落。」
  九叔聽了,完全沒有感到意外,他反而點了點頭,歎道:「這原本都在想像之中……還有,你的紅顏知己方小姐,她怎樣了?」
  我心中一凜,九叔居然提起了方維夢,可見維夢的事,他也同樣心中有數。
  我據實相告,說道:「她突然昏迷,被送進了醫院,目前是否已渡過危險時期,我不曉得,但嚴獅王卻有電話告知老衛,說天下間只有九叔一人,才可把她救出生天!」
  九叔聽了,依舊神色不變,既不震驚,更不否認。
  看來,嚴鐵天的說話,的確有相當的根據,只是我猜不透個中真相而已。
  九叔拍拍我的手臂,緩緩道:「事情並不如想像中那麼惡劣,但難度總是有的,既然你我有緣相會,就且看我們怎樣戰勝邪魔一族吧!」
  他說了大半天,還沒有把事情的真相透露,我心裡不是不焦慮的。
  但常言道:「熱飯不能熱吃。」反正我和小高已和他老人家會合,距離水落石出的時刻又還能有幾遠?
  而九叔和我之間的苗族語言對話,至此也暫告一個段落。
  他走到蘇拉麵前,緩緩地道:「上校要求的數目,我是籌措不來的,至於高天豪,他是我的女婿,但他的身家,恐怕比我還略有不如,我要他到來,其實主要目的,還是在於洛會長。」
  我和小高不期然地互望一眼,心中都在這樣想:「這是買賣?還是勒索?」
  假設這是一樁勒索,蘇拉所恃的又是什麼?難道司徒九本身,便是這椿勒索案的肉參?
  表面看來,似乎真的如此,但只要再仔細思考,又會發覺事情並不是這樣。
  我總是覺得,在香港所發生的變故,才是問題癥結所在,否則,九叔也不會一開始便關注香港那邊的情況。
  更令我惴惴不安的,是九叔連方維夢昏迷的事,也了如指掌。
  究竟在南美洲和香港兩地之間所發生的事故,彼此間有什麼關連,我是必須搞清楚的。
  只聽見蘇拉乾笑一聲,然後說道:「那五位老江湖,全都財雄勢大,我實在不明白,司徒先生何以不向他們伸手要錢?」
  司徒九搖搖頭,沉聲道:「伸手要錢的,是上校不是我。再說,這五位老江湖,雖然大有來頭,但東方江湖人的江湖事,尊駕恐怕不會太瞭解,他們雖然在畢生之中,斂財無數,但也是花費龐大,表面風光,並不等於在銀行裡的存款數目,同樣正成比例地驕人。」
  蘇拉冷冷一笑:「其餘四人,也還罷了,那個姓嚴的老傢伙,業務範圍遍及東南亞,三幾億美金,又算得上什麼一回事?」
  司徒九「哼」一聲:「嚴鐵天不錯實力雄厚,三個寶貝兒子也可算是商界奇才,但亞洲金融風暴一役,嚴氏集團單是在印尼投資的損失,就足以令整個集團陷於瀕臨崩潰邊緣,別說是三幾億美金,便是三幾百萬日元,也不一定可以立刻措籌出來!」
  商場殺戮現實而殘酷,單看表面風光,又怎體會到內裡的沉重與傷痛?
  蘇拉倏地盯了我一眼:「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邀請洛會長一起參與這個計劃?」
  此言一出,我說不出的愕然。
  只等九叔說一句話。
  我希望九叔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並不是存心把我也一併拖下水。
  豈料九叔居然說道:「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兩句話,使我和小高的臉都同時變了顏色。
  我自己的臉色變成怎樣,這裡沒有鏡子,我瞧不見,但小高的臉簡直已變成了豬肝色,那是人人都看得出來的。
  我為人衝動,小高比我更衝動。
  他倏地沖前,怒形於色叫道:「方小姐的昏迷,是你出的主意?」
  他瞪大眼睛,直視司徒九。
  我敢肯定,在這一瞬之前,小高一定從來未曾如此厲言疾色地面對過司徒九。
  司徒九在隨和的時候十分隨和,但在威嚴的時候也同樣威嚴十足,誰敢冒犯?
  但此刻的司徒九既不隨和,也不威嚴,他只是木無表情地說:「不錯,因為我要把洛會長拖下水,共存亡。」
  我陡地感到背脊上冒出陣陣寒意。
  也不單只是拖下水了,還要陪他老人家一起共存亡!
  以我的性格,只要九叔一句說話擲過來,便是水裡去火裡去,也不必皺眉考慮。
  但他卻還是連方維夢也利用上!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沒有信心的?他老人家可知道,他此舉並不是嚇怕了我這個人,而是傷透了我的心?
  人心難測,太可怕了。
  但同樣地,我這樣地推算九叔的心思,是否也是對他老人家沒有信心?
  不!司徒九並不是個小人。
  他是本世紀東方社會的一代奇俠,其人之高風亮節,早已屢經考驗,又豈會在這時候一反常態,變作鄙劣小人?
  事必有因。
  在真相未明之前,實在不宜妄加判斷。
  一想通這層關節,再不介懷,更朗聲一笑,對司徒九說道:「能夠有機會跟九叔好好學習,那是晚輩幾生修來的福氣,妙!妙!真是妙妙妙!」
  小高不禁呆住,半晌又破口大駡:「瘋子!都是他媽的瘋子!」
  司徒九也不理會這個女婿,只是對蘇拉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出發?
  又要出發到什麼地方去?這裡不是蘇拉的大本營嗎?
  只聽見蘇拉喉嚨裡發出一連串怪異的音響,但卻不覺得有什麼意義,充其量只是覺得他有點緊張。
  我心中一凜。
  連紅鶴上校也有點緊張,可見司徒九所說此行的目的地,絕不尋常。
  莫非這目的地,根本並不同于蘇拉勢力範圍之內?
  過了半分鐘,蘇拉才道:「要謁見天神,必須在天色入黑之前趕到生命之壇,今天是來不及的了,只好明晨一早出發。」
  我又是心中一凜。
  怎麼事情的進展,又搞了「謁見天神」這一章?
  我本已擺脫了溫守邦與雅蓮達,不然的話,此刻的我,也正在前往「謁見貓神」的途中。
  但命運的安排,卻還是令人啼笑皆非。
  避開了一個「貓神」,又得去謁見另一個「天神」,莫非在這塵世間,果真滿天神佛?
  溫守邦那邊的「貓神」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沒有機會搞清楚,司徒九、紅鶴上校這一邊又弄出了一個「天神」,要是長此以往搞下去,將來大有資格成為「神學家」一名,亦未可料。
  在這亞瑪遜河熱帶叢林地區,並不容易打發時間,但只要動動腦筋,往往也可以找到一些饒富趣味的玩意。
  亞瑪遜熱帶森林區,有數之不盡種類的昆蟲、蝴蝶、植物。
  只要細心觀察,努力發掘,許多稀有品種都會呈現在眼前。
  但在發掘的時候,也必須小心種種陷阱,這裡的毒蚊、毒蛇,可不是開玩笑的。
  蘇拉也沒有特別派人監視我和小高,基本上,我們大可以自由活動。
  但我卻沒有什麼機會再與九叔談話。
  因為九叔居然和蘇拉、肯基亞一干人等,狩獵去了。
  大本營內,只有米雪兒在聽音樂,看雜誌。
  小高陪著我東逛逛,西跑跑,越來越不耐煩,但我告訴他:「我比你更煩躁,但在這時候,必須忍耐,忍耐再忍耐。」
  小高悻悻然道:「外父越來越不像話了,算不算是越老越糊塗?」
  我向他作出這樣的分析:「世間上越老越糊塗的,的確大有人在,但九叔卻恰好相反,他是越老越精明,也是越老越辣。」
  小高道:「紅鶴上校是個大罪犯,他卻把對方當作者朋友,居然一起興致勃勃打獵去了,你說氣不氣人?」
  我淡淡一笑:「反正九叔並不打算跟大罪犯開戰,在這多餘出來的一天,齊齊出外狩獵,又有什麼不對?」
  小高雖然絕不認同我的講法,但一時間卻也無從反駁,只得冷笑複冷笑,獨自回那「大本營」去。
  在「大本營」客廳內,只有米雪兒一人。
  小高一看見她,有如遇見了毒蛇猛獸,遠遠避開,我遙遙望見。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黃昏時分,狩獵的人回來了。
  獵物也不見得怎麼豐富,可見這一干人等,根本志不在此。
  蘇拉和司徒九越來越像一對老朋友,不但談笑風生,也互相敬酒,老友之至。
  莫不是九叔想灌醉紅鶴上校嗎?仔細分析,暗中觀察,卻又不像。
  形勢撲朔迷離,漸漸連是敵是友也分不清楚,竟似是參加了一個渾渾噩噩的旅行團。
  是夜一宿無話。
  翌晨,天色甫亮,大隊人馬已整裝待發。
  我們要出發了,但目的地在什麼地方,我和小高都懵然不知,只好尾隨隊伍,見一步走一步。
  從隊伍前進的方向估計,我們正在向亞瑪遜熱帶森林區探處繼續深入探險。
  有句說話,叫「前路茫茫」,但我們此刻的處境,根本就是前面沒有路,但卻硬要開出一條路繼續向前推進。
  上午九點半,因為揮刀開路,驚動了一條巨蟒。
  蘇拉的一個手下,給巨蟒卷纏住,誰也沒法子把他救出生天。
  十點三十八分,又有一人慘遭毒蛇咬了一口,其毒性之猛烈,令人震驚。
  蘇拉大不耐煩,一槍把傷者的頭顱轟爆。
  小高看得眉頭緊皺,米雪兒卻盯住他嬌笑起來。
  這是艱險的旅程,幾乎每踏出一步,都得事先與死神拼搏。
  途程中,表現最佳的,竟是高齡的司徒九。
  他罕見地換上了旅行裝束,不再像平時般長衫單身,可見這老人家也善於靈活變通,並非一座冥頑不靈的古老石山。
  到了下午,正在休息吃點乾糧之際,天色驟變,竟是狂風暴雨鋪天蓋地而來。
  每個人都淋濕了一身,唯獨九叔早已準備雨衣,安然無恙。
  我和小高準備不足,那是情有可原的,但蘇拉一行十餘人,竟沒有任何人帶備雨具,實在荒謬。
  狂風暴雨持續了四十五分鐘,終於雨過天青。
  然而,雨後森林,要向前繼續推進,也就更加困難重重。
  米雪兒最妙不過,她忽然對小高說:「我們不要再比武啦,你很漂亮。」
  小高呆住。
  這句話,驟然聽來似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卻又似是前後大有呼應,如何心領神會,不妨稍動腦筋。
  當小高還在一株巨樹下呆楞楞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米雪兒已閃電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幾乎立刻像是中了一刀般,急急向後倒退。
  但他背後有人。
  那人是我。
  我暗暗好笑,又再一記「順水推舟」,把他推回到米雪兒身邊。
  小高臨危不亂,急急向她自報身份:「我是有婦之夫,內子更身懷六甲。」
  米雪兒笑得更是嫵媚:「這樣的男人,我更喜歡。」
  又是一個飛吻,雖然只是「隔山打牛」,媚態更是銷魂蝕骨。
  小高倒也真可惡,居然把我推前,叫道:「這男人比我出色三百倍……對了,他也有老婆,老婆也同樣有了身孕!」
  為求自保,不借把老友形象來一個「大變身」推銷出去,高天豪啊高天豪,我今天總算是大開眼界了!
         ※        ※         ※
  回頭已無路,眼前只見林木參天,有如置身在世界上最大迷宮之中。
  要怎樣才能抵達「目的地」,只有依賴紅鶴上校。
  一直以來,蘇拉都是指南針、地圖在手,每走前十步八步,都捧著這兩件寶貝左右視察。唯恐迷失了方向。
  豈料到了下午,他依賴的寶貝,既不是指南針,也不是給雨水浸得溶溶爛爛的地圖,而是越來越精力旺盛的司徒九。
  好一個司徒九,他手裡既沒有指南針,也沒有什麼地圖,但在這深山大野嶺中,竟是指揮若定,儼然以識途老馬身份自居。
  看情況,他也不像是打腫臉皮充胖子,而是的確胸有成竹,嘴裡雖然沒說多餘廢話,但神情卻充滿自信。
  日影漸向西斜。
  由於一場突如其來狂風暴雨的影響,把隊伍行程速度拖慢,我們能否在入黑之前趕到目的地「謁見天神」,當在未知之數。
  紅鶴上校蘇拉終於忍耐不住,問司徒九:「我們可以在今晚之前趕到生命之壇嗎?」
  司徒九冷冷一笑:「要是我獨自一人出發,決計不成問題。」
  言下之意,人人明白。
  蘇拉沉著臉,道:「既然如此,只好找個地方,紮起帳篷渡過一晚。」
  沒有人異議。
  不久,我們就找到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小山丘,雖在暴雨過後,這裡並沒有什麼積水,在此地紮營,頗為適合。
  我和小高獲得分派一個帳篷。
  接過帳篷,不禁又再罵:「都是莫名其妙的混蛋,連帳篷也準備了七八個,偏偏下起雨來誰也沒帶雨具,你說這夥賊党是不是由白癡組成的?」
  小高笑笑:「他們是南美洲白癡,我和你是亞洲白癡,白癡遇上白癡,你說有多白癡便有多白癡!」
  我冷哼一聲:「你是天才兒童,可惜這裡不作只搞什麼急口令比賽!」
  晚上,生了個火,十幾人圍成一個大圈圈,喝酒唱歌跳舞。
  唯一的樂器,是九叔的一枚口琴。
  從沒聽過九叔吹奏口琴,令晚有緣見識,一聽之下,竟是高手造詣,絕非等閒之輩可比。
  雖在叢林地帶,十余人齊齊放開懷抱玩在一起,也可算是苦中作樂。
  米雪兒對小高是越來越「上心」了。
  借著熱鬧氣氛,三幾分酒意,她直接地拖著小高的手,要和他一起載歌載舞。
  她全身躍動,魅力十足,小高如何抗拒?
  吹奏口琴的是岳丈大人,背後虎視眈眈的是紅鶴上校,又有我這個隨時都可以在婉婉面前告他一狀的生死之交……
  這一場火辣辣的舞蹈,究竟殺死小高身上多少個細胞?
  恐怕無法估計。
  好不容易,曲終人散。
  各自各回到帳營,我問小高:「我和她調換帳篷,叫她過來陪你怎樣?」
  小高掄起拳頭,兩眼睜得比荔枝還要大三倍:「你找死!」
  我嘻嘻一笑,也不曉得在這等形勢之下,何以還能如此愉快地笑將起來?
  淩晨三點左右,小高早已睡得又香又甜,但我心緒不寧,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從沒有真真正正進入夢鄉。
  信拂心中有著某種預感,知道今晚會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其實,忽然置身在這等蠻荒地帶度宿一宵,已是說不出的特別,但在特別之餘,另有更特別的事發生,也不是什麼奇事。
  果然,到了淩晨三點半,帳蓬外有人輕輕拍動。
  我眉頭一皺,莫不是米雪兒真的打算把我調換出去,要陪著小高度過剩餘的下半晚?
  那可不對勁!
  小高是有婦之夫,而且快將為人父,米雪兒對他賣弄南美洲女性風情,我從旁推波助瀾,只不過是貪玩而已,要是真的促成一段風流孽帳,那可大大不妙。
  別的不說,就在這咫尺附近,小高的岳丈大人可不是個瞎子,一旦醜聞外泄,我和小高就算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鼻樑、眼睛、牙齒的完完整整。
  想不到米雪兒真的殺至,好好歹歹,總得想個辦法為小高的「貞節」而擋駕。
  我很快就想出了一套應對之法,但才打開帳篷,就暗罵自己是個蠢蛋!
  外面那人,又怎會是米雪兒?
  來者竟是九叔!
         ※        ※         ※
  九叔寅夜出動,靈巧如貓。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語告訴我:「快叫醒小高,我們立刻離開這裡。」
  我一會意,立刻便把小高推醒。
  他朦朦朧朧,還想開口,我已一手把他的嘴巴掩住,不讓他發出半點聲音來。
  總算他也有一定程度的警覺性,很快就瞭解目前身處的環境。
  就是這樣,司徒九、小高和我三人,悄悄地離開營地,在漆黑的叢林地帶繼續推進。
  黑夜的森林,危機四伏,誰也不知道,在這深夜之中,有多少毒蛇猛獸,正在四出獵殺弱小的生命?
  足足過了一小時,司徒九才道:「我們推進的速度,大概只及白天的五分之一,但只要避開了蘇拉,他們就算立刻追趕,也不容易找到我們。」
  小高深深的吸一口氣,道:「那個生命之壇,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司徒九道:「說來話長,也極神秘詭異,難以三言兩語便解釋清楚。」
  我也忍耐不住,不等小高追問,已然接道:「九叔以前曾經到過生命之壇?」
  司徒九點頭:「不錯,而且前後總共三次之多,反而蘇拉,他只是幾個月前,才到過那裡一次。」
  我大是奇怪,道:「但蘇拉卻比九叔更為主動,似乎他是主你是客……」
  九叔道:「那是因為他已成為天神使者之故。」
  「天神使者?」我呆了片刻,才接著道:「世上有太多太多天神了,這一個天神,又是屬￿哪一種宗教的神祗?」
  九叔搖搖頭:「他並不屬￿任何宗教,若要貼切一點來形容,這位天神,應該是一個孤獨的巫師。」
  「孤獨的巫師?」我眉心一緊,「巫師和天神,本來就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名詞,如何能夠混為一談?」
  九叔緩緩道:「大概是巫師的法力越來越神通廣大,他要把自己的地位升級,便由一個巫師變作了『天神』,由於沒有任何人反對,天神的稱謂,便逐漸確立起來。」
  我不禁有著啼笑皆非的感覺。
  但這種名稱上的執拗,根本是多餘的,我也不再為此而爭論。
  小高卻問:「天神既是一個孤獨的巫師,蘇拉又在怎樣的情況下,成為了天神使者?」
  司徒九道:「他成為天神使者的過程,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的確曾經在天神那裡,獲悉一些神秘而獨等的消息。」
  「例如呢?」
  「雷鄂山的妻子,將會在某月某日某時某分,突然昏迷,變成一個植物人。」
  「又例如呢?」
  「崔六少的父親,將會在某月某日某時某分,同樣地昏迷倒地,不省人事。」
  「如此推算,譚金榮、霍開以至是嚴鐵大,他們身邊的至親,也遭遇到同一命運了?」
  司徒九慢慢地點點頭:「正是這樣。」
  我不禁苦笑:「維夢呢?她昏迷的時候,蘇拉這位天神使者是否也早早接獲神秘而獨特的消息?」
  司徒九這一次卻搖了搖頭:「維夢的昏迷,天神並沒有把消息告訴蘇拉,而是告訴給我知道!」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此說來,你豈非也是天神使者嗎?」
  司徒九歎了口氣:「這又有何不可了?」
  我問:「蘇拉是否知道,你也是天神使者之一?」
  可徒九道:「他本來不知道,直至方小姐出事之後,他才曉得,我擁有的本領,絕對不在他這位上校之下。」
  「你和蘇拉,都可透過在生命之壇上的天神,操縱千千萬萬裡外任何人的性命?」我駭然地。
  「事情並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筒單,但也不能說你的推算完全錯誤。」
  我焦躁起來:「為什麼不詳細一點解說清楚?」
  司徒九歎了口氣:「事實上,我對天神的一切,也不是十分清楚,不管他原來是一個巫師,還是什麼樣的人物……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八年前的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
  「這個大都市,素有『南美巴黎』的美譽,當年,我前往該地,只想見識一下它的空氣,究竟好到怎樣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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