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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卻問何日君再來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八月十三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唉呦……痛死了,這是哪裡啊!」
  躺在床上,蘭斯洛逐漸清醒過來,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他呻吟出聲。
  「你醒啦!昏迷了一整天,讓人擔心死了。」
  應聲的是小草,她一直在床邊照料,尚未闔眼。
  蘭斯洛的傷勢並不重,經過包紮、上藥之後,幾處燙傷、燒傷,已經沒有大礙,只需休養數日,便可復原。
  「楓兒沒事吧!」
  神智清醒,蘭斯洛立刻想起楓兒的安危。
  「她沒事。毛給燒了不少,要調養些時候,不過不是什麼大問題。」
  小草坐在床沿,把溫瑩的小手貼在蘭斯洛的額頭,柔聲道:「辛苦你了,要是沒有你,我們可能就此失去楓兒了。」
  「小草。」
  「嗯。」
  「你照顧我,我是很感激啦!」蘭斯洛苦笑道:「可是兩個大男人間,可不可以不要做這種婆婆媽媽的動作,噁心死了。」
  「有什麼關係。」小草笑了起來,「我是兔子啊!你早就知道的。」
  「我不是啊!」蘭斯洛嘟囔道。
  「對了,這是哪裡啊!」
  「這裡,這是落瓊小築啊!」小草笑道:「咱們的房子給人燒了,除了來這裡當食客,還有什麼法子。」
  「落瓊小築!」
  這個名詞讓蘭斯洛的睡意,瞬間飛到一百光年之外,想起沖入火場前的種種,蘭斯洛驚得坐起身來。
  「毀了,毀了,今次完蛋了。」
  蘭斯洛顫聲道:「我怎麼會對紫鈺小姐講那種話,她一定恨死我了……哎呀!我還打了她,這下該怎麼辦……」
  看著蘭斯洛滿臉通紅,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的狼狽樣,小草溫然一笑,道:「隨便你吧!反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再後悔,不是已經太遲了嗎?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語畢,端起臉盆,步出室外。
  坐在床上,蘭斯洛左思右想,自艾自怨,「唉!這次真是虧本,好不容易讓人家有了點好感,現在全搞砸了……是不是還要砍手去謝罪啊!」
  想到明天一早還要面對紫鈺,蘭斯洛覺得無地自容,這個在面對十倍敵人,仍舊談笑風生的男人,現在卻顯得非常膽怯。
  越想越是覺得不對,蘭斯洛決定偷偷溜走,省得明天沒臉見人羞愧的切腹自殺。
  把衣服披上,蘭斯洛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打算從後門翻牆溜走。
  打開門,但見冷月如玉,流瀉一片銀白清輝;拱橋流水,假山花樹,暗送飄香,小亭中,佳人獨坐,倚花對松風,語笑嫣然,卻不是紫鈺是誰。
  「啊……」
  「公子傷勢未愈,深夜出門,不知欲往何方啊?」
  「那個……」
  「既然公子也有賞月的雅興,不如過來聊聊吧!」
  完全被人牽著鼻子走,蘭斯洛覺得自己就像只賣藝的猴子,一邊歎氣,一邊走向絞刑台,等著被宣告死刑。
  「那個……」
  「請喝茶。」
  不給蘭斯洛開口的機會,紫鈺笑吟吟地斟滿了杯熱茶,遞給蘭斯洛。
  「請用。」
  「呃……謝謝。」
  蘭斯洛舉杯欲飲,但是由於過度緊張,杯子在手裡抖個不停,茶水四濺。
  「這……這個…我想…我要為昨天的事道個歉……那個…」
  蘭斯洛低著頭,吞吞吐吐的說著,臉色像塊通紅的烙鐵,就差沒冒起煙來。
  「太難看了吧!我可不記得,我喜歡上了這樣的男人。」
  「咦!」
  聽到了出乎預期的回答,蘭斯洛有如聽到大赦,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來。
  「你說的沒有錯,我沒有擁有家人的資格,或許,我根本連『心』都不曾有過。」紫鈺緩緩道。
  「打從出生,我就沒有父母。因為天生體弱多病,被送到杭州靜養,與外界隔絕,一般人會有的親人、朋友,我都沒有,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是一個人走過來的。」
  「我並不覺得遺憾,也沒有感傷,因為我認為這是生而為人,要成為人上人所必須面對的考驗,真正的精英,是不需要與凡俗為伍,所謂的朋友,也只不過是個拖累人的名詞。」
  月光照在紫鈺的嬌顏,顯得格外落寞。
  蘭斯洛開始明白,這個女孩,並不是一開始就願意走上這條路的。
  「可是,這樣的想法,當認識你們兩人以後,開始有了改變。我開始在想,生而為人,除了成為人上人以外,是不是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呢?」
  「你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讓我明白,什麼是發自真心的笑,什麼是真摯的哀痛,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又該是怎樣的。更重要的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心的形狀。」
  「心的形狀…」
  蘭斯洛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一向都是作的多,想的少,全然沒想到自己的作為,原來還有這等意義。
  「我從來沒有過家人,也一向以為不會有需要的一天,可是……」紫鈺仰起面來,緊咬住唇,妙目裡隱然有水氣,「當我每次看到你為了家人,奮不顧身的時候,我突然很希望,也能夠成為你的家人。」
  蘭斯洛不再沉默了,他知道,該是自己有所表現的時候了。
  「我發誓,今生今世,一定竭盡所能,帶給你溫暖,決不再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蘭斯洛想也不想的抱住紫鈺,兩人在月光下顫抖相依,感覺彼此的體溫,在無言的交流中,撫平對方的哀痛。
  經過了一段亢長的沉默,看似很長,卻又很短的時間。
  「以後請多多指教啊!小姐。」
  紫鈺微笑著輕聲說道:「多多指教啊!先生。」
  在這個晚上,深深感動的,不只是這兩個人,在一旁草叢觀看全程的小草,確實明白,自己功成身退的時候到了。
  「大哥,紫鈺小姐,祝你們得到幸福。」
  緊抿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在心願完成的同時,少女的心,被撕裂成碎裂。
  「傻瓜,掉眼淚做什麼…這樣…這樣不是很好嗎?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哭個什麼勁啊……」
  僅管理智不住這樣告訴自己,但內心深處的低語,卻不是那麼容易停止的,胸口疼的像是快要被扯碎了,小草蜷曲著身子,緊緊捂住嘴唇,不讓哭泣聲自指縫間溢出。
  「嗚…不要哭……不要哭……嗚…」
  越是想壓抑,眼淚越是滿溢。
  打從母親死後,從未有過如此的悲傷,而深刻的心痛,則是打從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程度。
  「喵……」發覺女主人正在痛哭,楓兒無聲地靠近,輕輕替她舔拭臉上的淚珠。
  「楓兒…乖、乖,不要出聲,我不想給人看見這個樣子。」小草低聲哽咽道:「以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喵……」為了三方著想,小草放棄了可能的幸福,當雷峰盛會結束後,她便要返回宮廷,屆時,應該能無牽無掛了吧!
  儘管非是出於真心,但她努力地讓自己接受這個想法。蘭斯洛的戀情,有了著落,小草唯一牽掛的,就只有楓兒了。
  為了徹底醫治楓兒體內的餘毒,小草與紫鈺商量治療方法。
  「你怎不早說,眼前就有個絕妙的良機。」紫鈺笑道:「女神醫最近旅至南方,會在杭州落腳義診,推算日子,應該就是這幾日了。」
  小草一驚,喜道:「你說的女神醫,莫非就是有『最後的南丁格爾』之稱的……」
  「沒錯,便是她。」
  「那還等什麼,咱們這就動身。」
  女神醫玉簽風華,是近年來風之大陸上,名聲響透半邊天的神話人物。
  風之大陸上戰禍不斷,醫療體系又不健全,只有高級軍官有醫護兵隨侍,一場戰爭結束後,往往有很多下層士兵,明明受的不是致命傷,卻因為缺乏適時的救治,被棄置在戰場上,就此一命歸陰,這是戰爭的殘酷,也是被強趕上戰場的士兵的悲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有個口語之間的神話,在諸國士兵中流傳,當戰爭結束,受傷的兵卒,垃圾般地給拋棄,當所有生存希望都已破滅,士兵們開始祈禱。
  這時候,柔和而溫暖的祥光,照遍整個戰場,祥光中,有一名丰姿約婥、清麗脫俗的白衣女子,以高明而精湛的醫術,拯救了大量的生命,凡是被她醫治的病患,都能從死亡關頭回來,迅速康復。
  儘管她救活的生命,成百上千,但卻沒有人說得出她的長相,人們只模糊記得,那祥和的身影,與無論沾滿多少血污,也不曾染上半點紅的白袍。
  在短短時間之內,她在大陸人民心中的地位,足以與「人類的母親」並駕齊驅,為了紀念她的恩德,人們以一個尊榮無比的名號來尊稱她,「最後的南丁格爾」。
  據說,她每年會在大陸巡迴義診,所到之處,百姓視之若萬家生佛,紫鈺與之未曾謀面,但推算時日,該是她旅經杭州的時候了。
  「要到哪裡去找她?」
  蘭斯洛有這樣的疑問。
  紫鈺跟著解釋,玉簽風華自三年前起,旅遊行醫,卻是不肯公開露面,以專用的鳳輦代步,行蹤飄忽,令人難以捉摸,義診時,也隔著一層紗幔,不讓人見到她的真面目。
  她上次至杭州義診,設駕于永福樓,為期三天,當時鄰近州郡的百姓,蜂擁而至者,近三萬人,逼得杭州官府,特別派軍警維持秩序。
  「永福樓,那不就是我們常常去的那一家。」蘭斯洛驚訝道。
  「不錯,玉簽風華的落腳處極為固定,一旦選定,就不會再變。」
  紫鈺解釋道:「雷峰盛會即將舉行,說不定她便是為此而來,預防傷亡。」
  小草握住楓兒的手,回想雷因斯·蒂倫的記錄中,有關女神醫的傳聞,根據許多臨床病歷的宗卷看來,這名女子的醫術,出神入化,不管是什麼疑難雜症,全都藥到病除,與雷因斯·蒂倫王家的聖力,平分秋色。
  大陸諸國的門閥貴族,相爭欲招募其為宮廷醫師。
  然而,雷因斯·蒂倫的聖力,僅能瞬間修補破損肉體,消除一定程度的毒物,想要醫治像楓兒這樣的病症,並進行複健,卻是萬萬不能。
  為了楓兒,小草衷心祈禱,那些傳言並未誇大。
  蘭斯洛已情有所歸,只要能再將楓兒治好,她這趟俗世之行,便再也了無牽掛了。
  四人乘著馬車,行至永福樓,得到的,卻是令人大失所望的答案。
  「什麼!不來了。」蘭斯洛忿忿道:「當醫生也可以晃點病人嗎?她的醫德在哪裡?」
  「聽說,是因為她有個冤家對頭,緊追不捨。」紫鈺道:「為了避開這個對頭,她變更行程,不來杭州了。」聞風而至的人,不在少數,把樓下擠得水瀉不通,失望的群眾,鼓噪喧嘩,幾乎要暴動起來,永福樓的掌櫃、夥計,全面出動,忙著安撫民眾的情緒,同時暗叫倒楣。
  道路上人車擁擠,要回去只怕得費點功夫,蘭斯洛一行人,索性直接上了三樓雅座,點了壺茶,幾樣點心,聊天看風景,順便碰碰運氣,看看女神醫會否改變主意,再度出現。
  配上項圈,初次上街的楓兒,對四周的景物,顯的很好奇,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打量,看看嶄新的人、事、物。
  紫鈺、小草的無雙嬌容,氣質高雅,儼然一對璧人,楓兒的外表,極具野性美,便是蘭斯洛,經過了多次磨練,也非剛下山時的粗鄙模樣,顯得神采奕奕,四人坐在一桌,引來周圍群眾不斷側目。
  「當醫生的只會救人,這樣也會有敵人嗎?」
  「有希望某人得救的人,當然也有不希望某人得救的人。」小草道:「有時候,醫生也會被捲入某些恩仇,成為無奈的一份子。」
  「成名也是件壞處,或許,有人想找她別別苗頭,藉此成名也說不定。」
  分析了可能的狀況,紫鈺再加一條理由。
  楓兒趴在桌上,把茶一飲而盡,順勢再搶了盤點心,大口咀嚼,差沒連盤子也吃下去。
  「真難看,小草,都是你沒教好。」發覺臨桌的古怪目光,蘭斯洛埋怨道。
  「乖、乖,楓兒,別這樣。」
  輕輕安撫著楓兒,小草將熱騰騰的點心吹涼,撕成塊,一塊塊地喂入楓兒口中,關切之情,溢於顏色。
  「我想,大家也不必那麼擔心。」發覺了小草的憂慮,紫鈺溫言安慰道:「天底下的能人異士不少,今日雖是見不著女神醫,了不起再另訪名醫便是了。」
  「不。楓兒體內的毒素,極是詭異,與一般毒物大異,深纏肺腑,非一般治法所能醫。普天之下,除了醫術天下第一的玉簽風華之外,只怕是無人能治了。」
  小草家學淵源,她自身的醫術,不在當世任何名醫之下,能讓她在此道甘拜下風者,不過兩三人耳,自己既然束手無策,又何必多費工夫在一眾庸醫身上。
  紫鈺默然不語,雷因斯·蒂倫的聖力,為諸神的恩賜,是普天下醫療術法之冠,身為唯一使用人的莉雅公主,都已悲觀至此,那尋常的名醫、丹藥,便與廢物無異,不必再試了。
  她卻不知,小草雖是王室血脈的唯一繼承人,卻是無法使用聖力,另外,就算能夠使用,聖力對這種莫名毒物,亦是生不了作用,白費力氣。
  蘭斯洛不明白確切情形,但見兩個素來足智多謀的人,一齊愁眉苦臉,也知此事難辦,不由得歎了口氣。
  「誰說玉簽風華的醫術天下第一,在我看來,也不過稀鬆平常。」
  就在眾人失意落魄的時候,一個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自樓梯口傳來。
  眾人定睛一看,出聲者一身黑袍,全身散佈著神秘氣息,正是昨日於此巧遇的賣花女。
  「賣花的還那麼囂張,人家醫術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幾名位置靠樓梯口的醉漢,聽她出言不遜,舉腳踢去,女郎站立不穩,一個倒栽蔥,從樓梯口滾了下去。
  「怎麼每次遇見她,她都在滾來滾去?」蘭斯洛滿臉詫異,大笑道。
  這一次,他連五秒鐘也不必等了。
  小草雖感驚異,但這類高人行事,本來就非常人所能臆度,她既然口出此言,想必自有驚人本領,說不定便是醫治楓兒的一線希望,不敢怠慢,急忙起身,便要追下樓去。
  「好小子,原來你們在這裡。」
  小草眼前一花,一個青色身影擋在面前。
  「小心。」
  蘭斯洛驚呼聲中,小草給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兩下,安然落地。
  行兇的青衣人,面目兇惡,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正是鼬鐮兄弟的老二,青無用。
  鼬鐮兄弟自那日刺殺失敗後,赤先生要求暫停交易,轉雇他們做另一樁買賣,兄弟三人暫時棲身杭州城,期間,青無用對那日莫名其妙的慘敗,始終忿忿不平,剛巧今日碰到蘭斯洛,便要順手將他殺除,一雪前恥。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蘭斯洛卻是暗暗叫苦,急謀對策。
  上次戰勝,實屬險勝,若論手底下的功夫,他有自信能保命逃生,但要正面交戰,卻是十條命也不夠死,何況小草、楓兒全無戰力可言,今次拖了個大包袱,情況實是險惡到了極點。
  冷汗直冒間,一隻溫膩的柔夷,放在他的肩頭,安撫他的不安。
  回頭一看,紫鈺微笑淺淺,渾不把眼前的緊張當一回事。
  「對了,紫鈺小姐好像也會武功,倒不知道功力如何,敵不敵的過這個傢伙……唉!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要女人保護,真沒面子。」
  蘭斯洛左思右想,懊惱不已。
  另一邊,青無用看清局勢,亦是大吃一驚。
  他适才的一甩,使上了勁力,本來要將小草直直摔落樓下,重傷身死,哪知給一股莫名勁風衝撞,化消力道,小草輕輕落地,就好像是給人抱著放下來似的。
  舉目一看,與蘭斯洛同桌的,除了那赤先生下令必殺的貓女之外,還有名美的讓人屏息,渾不似人間俗物般的少女,看來神色自若,沒有半點驚嚇的樣子,暗中出手者,必然是她了。
  想起兄長們對那日慘敗的描述,青無用冷汗涔涔,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速謀退路。
  這樣的場面,紫鈺自是毫不放在眼裡,青無用能自行退去,固是最好,她本來就不欲在蘭斯洛面前施展武功,但若是青無用不自量力,妄圖動手,那鼬鐮兄弟從此便要少一名成員了。
  就在彼此各有心事,局面一時僵持不下的當口,青無用高聲慘叫,像是給人連砍了幾十刀,痛的倒地打滾。
  在他背後,原本的樓梯口,賣花女鬼魅般地出現,手裡拿了根細針,顏色藍晃晃的,顯是沾有劇毒。
  「殺手的首要信條,就是無聲無息,隔壁班的,你有失一個身為專業殺手的顏面啊!」
  看著青無用痛的面孔抽搐,全身痙攣,賣花女一派悠然,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波動。
  「你……你用的是……」
  口鼻中不住噴出血沫,青無用給劇毒折騰的不成人形。
  「被退學沒多久,好像把學會的東西都忘光了嘛!連這『藍血神針』都不記得了嗎?」
  紫鈺聞言一驚,藍血神針,是山中老人門下的獨門暗器,每個出自其門下的學徒,入門學習毒物的第一件功課,便是製作一根屬￿自己的藍血神針,因此毒性變化多端,隨每人煉製而不同,強弱也不一,雖算不上是什麼一流暗器,卻是成了山中老人一脈的信物。
  這麼說來,這女子亦是山中老人門下羅!
  可是,大雪山的殺手,除非負有任務,不會踏足塵世,更別說任意殺人,偶有例外,便是像鼬鐮兄弟這樣,那是被山中老人逐出師門的劣級品。
  「你…你也是……」
  「和你們兄弟一樣,都是從大雪山肄業的,不過可沒那麼沒面子,居然給校長退學。」
  不明就裡的人,乍聞此言,還以為是同學間敘舊,誰也想不到會是這等場面。
  山中老人在大雪山中,所創的殺手之鄉,對門下殺手採取學園式管理,分組教學,所以門下的殺手,訓練精良,非一般濫竽充數者可比。
  只是,當殺手們偶然相逢,交談起來,談話的內容,往往是「隔壁班的老師好嚴厲,他的學生傷亡率特高」、「合作社的小妹很漂亮,只是他老哥宰掉了上百個追求者」、「上次期末考,甲班的同學好慘,掛掉一半」之類,與世人印象中的殺手不符,不倫不類的談話。
  小草搜索腦中的圖書館,找到了件有趣的記憶。
  江湖傳聞,三年前,有個殺手自大雪山私逃,臨走時還帶走大批珍貴丹藥,氣壞了山中老人,暴跳如雷之下,對她發下格殺令,鬧的江湖為之沸騰了好一陣子,看來,就是眼前這名女子了。
  青無用不動聲色,偷偷積蓄功力。
  他表面上滿頭大汗,不停慘叫,都是分散敵人注意力的手段,身為殺手,自然有相當程度的抗毒、忍耐力,不至於這麼容易失去抵抗力。
  從剛才話語判斷,這女子應是與自己同級,屬￿乙級殺手,僅要擁有專長,便可出師。
  看她用毒功夫厲害,但腳步虛浮,不似身負上乘武功,只要能小心避毒,當可取勝。
  主意既定,青無用打算偽裝中毒垂死,伺機全力一擊,置其死命。
  「你們兄弟的班導是誰?怎麼教出了這麼糟糕的學生。」
  「你說夠了沒有!」
  一聲大喝,青無用暴起突襲,袖中劍疾若星火,刺向賣花女心口,務求一擊致敵死命。
  賣花女反應亦是奇速,手中花籃當胸一擋,立刻斜身退開數丈。
  「就憑這點……」
  賣花女一語未畢,圓流刃無聲破空而來,血光迸現,當場身首異處,直挺挺的站著。
  「哈哈!這麼簡單的兩段式攻擊都躲不過,你夠格算是職業殺手嗎?」
  為了報復适才遭到的嘲笑,一擊成功的青無用,意態張狂,開心的大笑。
  「你判斷事情之前,連看都不看清楚嗎?」
  說話的是紫鈺。
  青無用聞言大駭,定睛一看,原本賣花女的「屍體」,僅餘一件被削去頭部的黑斗篷,篷內人早已不知去向。
  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青無用後頸一涼,冰寒徹骨的陰勁,狂走在體內各處。
  「故意站著不動,誰知你還是失手,不如到地獄去,繼續你未完的學業吧!」
  賣花女像擒小雞般的揪住青無用,手臂寒勁運轉,周圍溫度驟降,恍若冰室。
  乍見賣花女的真面目,蘭斯洛一行人,都覺眼前一亮。
  褪下斗篷之後的她,僅著一套甲衣,一身幼嫩肌膚黑得發亮,是大陸西南方的黑膚人種,垂腰的烏絲閃閃動人,細而長的眼眸柔美且嫵媚,五官雖不細緻,卻生得極有性格,眉宇之間,纏繞著一股陰狠詭豔的氣息,充滿了神秘的媚惑力。
  這樣一個美人,完全是天生的殺手材料,只要她願意,過人的美色,是足以讓許多男人甘心被誘殺的。
  「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一如先前死在他手下的被害人,青無用也提出了這個疑問,一面說,凝結成冰的血塊,從口鼻間溢出。
  這女子的功力之高,大出他的意料,單是這手凍氣,便足以獨步天下,這絕非乙級殺手的級數。
  「十九年前,你們三兄弟為了得到碧血幽蘭,與二十五名同夥,盡屠我華氏一族,當時,你想不到會有今日的下場吧!」
  「你…你是華氏遺孤,為親人報仇來著了…」
  殺人者人殺,每一名殺手都有這樣的覺悟,知道是苦主索命,青無用自覺死的不冤。
  「不。」
  賣花女搖頭否決,道:「對『替家人復仇』這種無聊事,我沒有興趣,既然沒錢可賺,我也懶得做賠本生意。」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要上樓,你擋了路,如此而已。」
  語罷,賣花女把手一松,青無用摔在地上,立即暴斃。
  那股冰寒至極的凍氣,早已讓他身體各處細胞完全壞死。
  青無用滾地的首級,滿是瞠目欲裂的神情,明顯的告訴旁人,他,死不瞑目。
  賣花女拾起被割破的斗篷,喃喃道:「怎麼破了,這衣服很貴的。」
  話還沒說完,臨座又傳來慘叫,只見原本推她下樓的幾名酒客,面色泛紫,七孔溢血,一起倒斃,顯然是不知何時給她下了劇毒。
  見到如此詭異的兇殺案,酒樓裡客人心膽俱裂,哪敢再待,只聽得喧嘩聲連響,三樓的客人跑個精光,僅剩蘭斯洛這一桌。
  蘭斯洛看的心驚肉跳,這女子美則美矣,出手可真是驚心動魄。
  他雖然也殺傷過不少人命,但都是在激戰中自衛而殺,絕非如這女子下手狠辣,行若無事,把殺人當成消遣,且錙銖必較,有仇定報,饒是蘭斯洛心粗膽大,也大大的喘了口氣。
  小草、紫鈺倒是沒什麼反應,她二人雖是女兒身,但皆非尋常弱女子,紫鈺更是有志於沙場,對於這等場面,自是神不驚、色不變。
  小草暗想,這女郎說自己是華氏一族,華氏、華氏,莫非是上古神醫華佗的後裔,傳聞中,華氏血脈,是天生的神醫,只是早自九州大戰以後,便已銷聲匿跡,倘若這女郎真是華氏一族,聽她适才的口吻,或許醫術也是出神入化,那麼,楓兒的毒症,就有希望了。
  「這位小姐……」
  小草剛要出聲,賣花女已朝他們走來。
  「我向來只殺人不救人,不過,對於非玉簽風華不能治的病,我很有興趣。」
  女郎渾無表情的笑了兩聲,問道:「你們誰是病人?」
  不待蘭斯洛回答,她逕自細看了起來,首先便是蘭斯洛。
  「氣血淤塞,肝火太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病,不過你氣色不對,印堂又黑,最好回去多洗臉,如果洗不掉,近日內,謹防血光之災。」
  「你……你真的是醫生嗎?」
  「我是殺手,不過……」女郎似笑非笑的說,「生意不好的時候,也兼作點副業,偶爾會當當占卜師。」
  「你會看相嗎?」
  「會。而且專看死相。你想要我幫你看看相嗎?」
  蘭斯洛給她看得全身發毛,連忙搖手推辭。
  跟著是小草。
  「兩眼無神,眉角含春,你的病是心病,自己想辦法醫。」
  再來是紫鈺。
  還沒等女郎走近,紫鈺便已縮回手,推拒道:「妾身沒病,也不要人醫。」
  「有沒有病,由醫生判斷,病人無權發言。」
  女郎伸臂一探,握住紫鈺的手,開始把脈。
  紫鈺吃了一驚,适才她縮手回放,雖然未用武功,但暗藏九種變化,只要遇上敵襲,隨時能掙脫、箝制,甚至順勢反擊對方,哪知女郎伸臂一切,手勢詭秘難測,居然給她說握就握,不費半分力氣。
  手掌被制,為免脈門被扣,紫鈺連忙運勁,想要衝開對方的箝控,怎料她的剛勁一出,對方亦是傳來股冰寒的陰勁,沿臂而上,紫鈺不防,打了個寒顫,甚是難受。
  「當病人就不要亂動,妨礙醫生診治。」
  女郎面露詫異之色,雙方內力接觸的刹那,她亦給震的手臂發麻,她的「冰魄冥爪」,乃是山中老人不傳絕學,她偷溜下山時,順手牽羊將秘笈帶出,學成後,沒遇過什麼像樣的對手,倒看不出這個嬌美的小姑娘,竟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紫鈺心下佩服,山中老人果不愧是與恩師同級數的人物,這女子的武功,無論是內力的深厚,招式的變幻,俱是當今天下罕見的高手,先前看鼬鐮兄弟,除了暗器獨特,詭計多端外,一無可取,還以為傳聞誇大,想不到,方才一試,才知大雪山武學別走捷徑,果有獨得之秘,鼬鐮兄弟不過是未窺廟堂之妙的二流貨色。
  女郎越是把脈,臉色越是凝重,再仔細觀察了紫鈺的面容後,她問道:「姑娘今年芳齡多少?」
  「十九。」
  女郎點了點頭,正色道:「小姐的出身非凡,又身負天骨絕脈,世所罕見,照尋常醫理,你本該在兩歲時候,經脈鬱結而亡,但從脈相看來,十多年來,一直有高人以內力為你疏通經脈,加上你自己的武功,所以能延命至今。」
  「但是,天骨絕脈,千萬中難見其一,乃是授命於天,縱是人力強挽,亦難過雙十之數,若無回天之物,姑娘過不了今年的壽辰。」
  蘭斯洛、小草聽的俱是嚇了一跳,他倆雖早知紫鈺有舊疾在身,但平日大家相處無事,哪知道事情嚴重到這等地步。
  「喂!」蘭斯洛疾問道:「你這醫生,太也不負責任,哪有這種看病法。」
  「人生壽命有定,大限一到,神仙難救,所謂醫道,不過盡盡人事,若是強違天意,必遭天刑。」
  女郎徐徐道:「再說,醫生只管看病,如何抓藥,是病人自己的事。要醫治天骨絕脈,非九天冰蟾不能全功,你們自己想法子找吧。」
  「九天冰蟾!那是何物?」
  知道蘭斯洛不懂,小草跟著解釋,九天冰蟾,是天地間的難得聖物,有奪天地之造化的妙用,記載於三大奇書中的「冥典」,據聞,是神話時代,生物合成術的顛峰之作,制法不明,事實上,也未曾有人當真見過此物,是僅存於神話中的東西。
  「妾身的病,尋訪過百名醫,均是不明其所以,閣下能一語點破,醫術精湛,果是天下第一。」
  紫鈺彎身施禮,佩服的五體投地。
  怎料女郎毫不領情,兩眼一翻,怪道:「世間庸醫本多,看不出所以然,不足為怪,我自己的醫術,自己有數,要說是天下第一,倒也未必。」
  「沒有九天冰蟾,你卻能夠活到這般年紀,醫治之人,除了內力高強之外,也必須對症下藥,分別以至陰、至陽的先天真氣,由手少陽三焦經注入,易經洗髓。」
  女郎說道:「能夠做到這步,醫術便已極高明,非在我之下,你不必故作違心之論,把我捧高,反正我也沒法醫你。」
  給她搶白一頓,紫鈺訕訕地說不出話,看來這名醫生,非但醫術高明,連脾氣也是怪的可以。
  最後,輪到了楓兒。
  驚見楓兒面容,女郎一怔,先是察探脈相,繼而仔細端詳,好半晌,她仰天大笑。
  「好、好、原來是你啊!好、好。」
  她一連四個「好」字,笑聲尖銳刺耳,殊無半分歡喜,卻是充滿諷刺之情,只震得屋瓦齊鳴,塵土簌簌而下。
  笑聲停止,女郎起身,便欲離去。
  「等一下。」
  蘭斯洛給弄得糊裡糊塗,開口詢問,「你病還沒看完,想去哪裡。」
  「病已經看完了。」
  女郎沉聲道:「她的反祖現象,我救不回;病根的源頭,生死花之毒,天下間無藥可解,我也解不開,既然救不回、解不開,我待在這還有何意義?」
  「反祖現象!」
  「生死花!」
  聽到這番診斷,小草、紫鈺互望一眼,俱看到了大惑不解的眼神。
  生死花,是魔界五大毒物之一,雖然毒性猛烈排不上前三名,但因藥性古怪,無藥可解,反而是最為棘手。
  生死花藥性入體,不會致人死命,發作後,可讓人產生強烈的幻覺,渾渾噩噩,失去五感,是種極為強烈的麻藥。
  真正恐怖的,是在藥性揮發之後,會強烈傷害腦部,使中毒者疑呆,與禽獸無異,無論什麼內功、什麼靈丹妙藥,均難以救治,可謂不解之毒。
  然而,這種花卉,若是少量服食,能夠麻痹感官,以倍數增強肉體的強韌度,對於意圖飲鴆止渴,要在短期內大幅提升功力的人來說,足堪為聖品,只是份量極難拿捏,故素來為魔族所使用,其花卉也僅出現於魔界,非屬人間之物。
  反祖現象,是人類因為某種理由,肉體產生獸化,長毛、銳齒、利爪,不足而一,返回進化為人類之前的模樣,是謂反祖。
  依照生死花的特性,人類誤中後產生反祖化,是很有可能的,這麼樣說起來,楓兒是因為中了生死花,才變成這副模樣的!
  那麼在她中毒以前……在她中毒以前……
  「楓兒曾經是個人!」
  這個想法讓小草震驚當場,怎麼可能呢?
  怎麼會有這種事?
  那個怎麼教都教不會,總是愛把屋子弄的一團亂,總是愛黏著蘭斯亂舔的楓兒,會是人類……這怎麼可能?
  理智雖然這樣說,但在小草心底,有個聲音,很小聲,很小聲地說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自那日聽說赤先生指定要殺楓兒之後,小草便有懷疑,相較於自己與蘭斯洛的重要性,楓兒的存在,顯得非常微不足道,為什麼會被列為頭號必殺的對象呢?
  要說是聽錯,那麼在初遇楓兒的當天,面對敵人重重包圍,若非赤先生突然如見鬼魅,給當場嚇昏,他們是不可能有生路的,當時雖然不明白其所以然,但現在想來,驚走赤先生的,便是化為貓女的楓兒。
  幾件事情湊在一起,小草已經排除了所有的偶然性。
  在楓兒的背後,到底存在著怎樣的一段過去呢?
  輕撫著一臉天真的楓兒,小草詳視著那清麗的容顏,心想,楓兒在當人類的時候,一定也是很美的。
  為什麼一個像她這樣美的女孩,會中了這等罕見奇毒,退化成獸類,又被賣到妓院呢?
  她與赤先生之間,又有什麼牽連呢?
  這些,只怕都已成不解之謎了。
  「這兩件,都是絕症,我治不了,不過,你們大可不必白費力氣。」女郎傲然道:「這些病,便是當真交給玉簽風華,她也只有搖頭歎氣的份。」
  「說了半天,原來還是為了這個。」蘭斯洛心道。
  看來,這女子似是有心與玉簽風華一爭高下,所以聽到非對手不能治的怪病,立刻心癢難耐,而玉簽風華今日之所以取消行程,改道它途,所要躲的冤家對頭,也多半就是為了這女子了。
  唔……有了這種敵人,任誰也要毛骨悚然,難怪連玉簽風華也要逃之夭夭。
  「醫生……」
  小草驀地驚覺,聽那女郎剛才的口氣,好似認得楓兒,是不是可以向她打聽一下呢?
  好似看破了小草的疑問,女郎淡然道:「我的工作是殺人,偶爾兼差也會救救人,可沒再當包打聽的興致。」
  小草待要再言,女郎眉頭忽地一緊。
  好傢伙,不過才露了一點行蹤,這批傢伙就追過來了……枉費她特地到魔界躲了兩年半,居然一回來就被盯上,學弟妹們的效率挺高的嘛!
  真是一群不可愛的傢伙。
  老傢伙也有不對,才不過拿了幾瓶丹藥當乾糧,順手取了幾本秘笈當路上消遣,他居然這等小氣,又是追蹤又是格殺令,好似她當真很需要這些東西似的……下次回去定要好好找老傢伙理論一番。
  「一天之內,居然連續對兩個病人判定絕症,看來我的醫術確有不足。」掩不住幾許落寞,女郎自嘲道。
  「姑娘,我同伴的病……」
  「生死有命,定數在天。」
  女郎輕描淡寫道:「你若當真看不開,那我就只好請你節哀了,利用最後一點時間,去旅遊,去看風景,去做喜歡做的事,不要愁眉苦臉,好好地享受人生,多快樂。」
  這女的真是不識好歹,外加超級烏鴉嘴,真不知道她的醫德在哪裡?
  蘭斯洛給氣的七竅生煙,不料她還補上一句。
  「照我看,你印堂黑的一蹋糊塗。運氣不好,說不定也過不了這個月了,有什麼未了之事,趁早辦了吧!」
  蘭斯洛的怒火,從兩眼裡熊熊冒出,差點就要撲上前去,和對方一決生死。
  「姑娘……」紫鈺拱手問道。
  「什麼事?」
  「今日承蒙指點,紫鈺感激不盡,未敢請教姑娘芳名。」
  「芳名?我的名字不芳也不香,就不用提了。」
  女郎走到樓梯邊,想了想,還是丟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不久之後,華扁鵲這個名字,將會響徹整個江湖,你們不妨拭目以待吧!」
  語畢,舉步下樓,不料後腳踢到前腳,一個重心不穩,再次成了滾地葫蘆,滾下樓去。
  「不用將來,現在你的聲音就響徹樓梯間了。」
  看到對方出醜,報了一箭之仇的蘭斯洛,開心大笑。
  「不要亂講話,小心被毒殺。」
  聽到小草提醒,想起前幾個受害人,還倒在隔桌,蘭斯洛登時噤若寒蟬。
  「華扁鵲。一個名字,同時壓住了兩大神醫,好狂傲的女人。」
  紫鈺眼裡閃著光芒,對於這樣有意思的一個角色,她確實要好好拭目以待了。
  日後,華扁鵲以「暗黑研究院院長」之職,侍奉于蘭斯洛王麾下,成了令敵方我方俱超級頭痛的人物,然而,因為幼年時的際遇,她始終有著「走路時,後腳踢到前腳」的怪疾,終其一生,未有更改。
  月上枝頭,群星當空,充滿涼意的夜晚,蘭斯洛在房內睡的正熟。
  由於原本落腳的胡同給燒了,蘭斯洛、小草索性搬入落瓊小築,在這裡當食客騙吃騙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蘭斯洛自是習慣的緊。
  「嘎!」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一人躡手躡腳地走近床沿,探看蘭斯洛的睡況。
  一如往常,儘管床鋪是超大號的,但睡相極度不佳的蘭斯洛,硬是有辦法滾到床邊,把半個身子睡到床下去。
  「真是的,和楓兒一個德性,睡得像是給人奸殺了一樣,真難看。」
  埋怨聲中,輕輕把蘭斯洛扶回床,把被褥重新拉上。
  近滿的圓月,自窗口射入潔淨的光輝,照在小草的身上,就像是尊純銀打制的女神像。
  「大哥。」
  輕聲喚著他的名,小草的聲音,溫柔無比,「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偷看你的睡臉了。」
  「還有五天,我們相識就滿兩個月了,很可惜,我不能留下來陪你慶祝了。」
  看著蘭斯洛,小草情絲深繞。
  在這近兩個月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多少事啊!
  從見面相識到深自傾心,從嬉鬧歡笑到生死一瞬,數不清的點點滴滴,只要想起來就會心痛的回憶,發生在兩人之間。
  「雷峰盛會一完,莉雅就要回去了。我不能永遠都在逃避,那樣的話,你會說你這個大哥很沒面子。」
  是的,在幾經思量後,她決定要去面對一切。
  不管聖力能不能使用,不管要面對什麼樣的未來,她都得一肩扛下,因為這是無法逃避的責任。
  儘管尚未領悟母親遺留的隱語,小草還是下了這樣的決定。
  經過了這些時日的磨練,她再非原來那個驕縱蠻橫的溫室公主,而有了長足的成長,跟在蘭斯洛身邊的見習,讓她學到了勇氣,得以去承擔未來的命運。
  可是,也是這兩個月的歷練,那個只會在天邊捕風紡雲,不知世間愁的女孩消失了。
  因為涉世,她懂得了煩惱,學會了憂愁,最好的證據,不就是每天夜晚掛在臉上的淚痕嗎?
  自從遇到了這個男人,自從扒了他的東西,而誤進塵世後,她的眼淚,始終不曾斷過。
  以往在宮裡,培養出的自製,學會的自我抑制,到底都丟哪去了呢?
  為什麼,只要這樣看著他,眼淚就會撲簌流下來了呢?
  幾番惆悵,幾許狂,為哪樁?
  人間相思不曾閑啊!
  「有一天,你或許會說我很自私吧!可是,這個自私,是你喜歡的啊!」
  小草喃喃道:「以後,不要再隨便受傷了,會替你快速包紮的人,已經不在羅!不過,有紫鈺小姐在你旁邊,你大概也不太可能會受傷吧!嗯?」
  小草知道,自己很自私,只是一相情願的成全別人,這不但是不給自己機會,也是不給蘭斯洛機會,倘若她與紫鈺公開競爭,說不定事情就會往另一個方向發展。
  想是這樣想,卻沒將之改正的勇氣,小草還是眼睜睜的,看著蘭斯洛與紫鈺雙棲雙宿。
  「謝謝你,大哥,謝謝你給了我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即使小草就此人間蒸發,這段回憶,我永生都不會忘的。」
  儘管傷心流淚,儘管疼痛不已,這記憶對她而言,仍是永生難忘的美好,情之為物呵!
  「別了。大哥。」
  仿佛下了最後的決心,小草把唇印在蘭斯洛嘴邊,深深一吻,用珍貴的初吻,為這段「杭州假期」劃上休止符。
  這一吻的滋味,好鹹。
  月兒逐漸西沉,旭日又告東升,迎接八月十五日的來臨,所有的一切,終於邁上最高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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