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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荒野驚變生肘腋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大雪山
  群山環抱,終年飛雪,主峰的議事廳內,此刻卻既難得又理所當然地滿是肅殺之氣。理所當然,是因為此地本來便是與死亡相伴的城市,但對於一群早已脫離學員身份,名聲遠揚大陸各地的高級幹部來說,死亡又是一件陌生許久的事。
  今時今日,以大雪山在風之大陸上的地位,會遇到難以解決的敵人,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但是,近月來,先是為了一人,鬧得派中上下雞飛狗跳,在五天前,又出現一批不知死活的小丑,狂妄地向大雪山正式挑戰,而五天后的現在,這群小丑居然未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依舊以眼中釘的角色活躍在自由都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解釋吧!」在會議桌首位,穿著青色長袍,面色冷峻的紫髯漢子道:「在這輪報告之後,若是爾等無法做出任何讓我滿意的解釋,就用生命來盡爾應盡的職責吧!」
  聲音鏗鏘有力,在座十八名幹部無不心中緊張,雖是代理校長職務,但這長期以來執掌大雪山刑罰的教務長,「幽冥王」嚴正,仍有其不容冒犯的尊嚴與實力。
  「教務長,各位同袍,就由我的情報組作個開頭吧。」
  一個瘦小男子率先發言,而在眾人無聲同意後,相關報告立即呈上,而在其朗誦聲中,席間眾人開始對敵人資料有了認識。
  「白飛:艾爾鐵諾四一六年,出身于雷因斯白字世家,旁系,修業于雷因斯王立稷下學宮,藝成後獲推薦進入太古魔道研究院,擔任神官,但于修業結束前因故肄業,自願請調西西科嘉島,並於島上七年軍旅生涯中與韓特並肩作戰,戰功彪炳。七年役滿後離島,與韓特拆夥,其後五十三年動向不詳。
  其人智勇雙全,謀率周詳,武功根源于白家基礎武技。」
  當說到出身于雷因斯白家時,眾人稍稍提高注意。白字世家數百年前曾一度勢力雄強,睥睨天下,與白鹿洞並稱「雙白」,如今雖是家道中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倘若此人是白家嫡系,背後有白字世家整體在撐腰,事情就變得複雜多了。所幸,一句旁系,解了大家的困惑。
  「韓特:出身不詳,年紀不詳,艾爾鐵諾五零五年,崛起於西西科嘉島,結識白飛,兩人搭檔七年。拆夥之後,以獎金獵人為業,起初受雇于雷因斯,三年間斬殺逾境魔物兩千,並於庫德利一役中聲名大噪,其後,於大陸各地廣接任務,慣常出沒于自由都市一帶,並從十年前起,號稱是自由都市里仇家最多的前三名之一。擅用快劍,以天亟劍法成名,為人機警多智,在本派年前的評估中,是年輕一代最有實力與潛力的五十人之一。
  附注:個性貪財,極度貪財,嗜錢如命。」
  報到韓特時,幹部們只是稍稍留神,主要還在分析适才那白家新人的資料,因為此人他們完全陌生。至於韓特,在會議之前,他們就已經知道敵人主力是此人,而這人的江湖名氣,也早已到了值得注意的地步,所以對這年輕一代的知名好手,幹部們並不陌生。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名不會武功的女娃兒。根據底下的報告,他們是在沙爾柱與目標接觸,並取得黃金像,並在希爾恩正式向本派挑釁,此後一直與本派的實習學員交戰,直至此刻,集結在托爾夫市的學員,正對他們發動攻擊。」
  瘦小男子道:「只是,最新情報,昨晚學員們遭遇第一目標,雙方發生戰鬥,中了第一目標的埋伏,損失頗重,今日圍攻的成功率不高,以上就是情報組的報告。」說完,他向首席的嚴正敬畏地投去目光,道:「我所要補充的是,為求確實性,這份報告直接由『彼方』製作。」
  此言一出,座上幹部無不震動,就連身為首座的嚴正,都罕有地眉頭一皺。為了某個理由,大雪山的情報部門,千多年來始終和另外一個勢力相結合,倚仗對方的技術與人力,這是大雪山不為人知的最高機密。而這代號「彼方」的合作對象也確有其實力,情報網遍佈大陸,在「彼方」的字典裡,幾乎沒有「秘密」這個字眼。
  而這次的報告,既然是「彼方」親自製作,會用到「因故」而不寫明,已經是不尋常,而「不詳」這字眼更是難以想像。比起麾下的學員刺殺失手,在座幹部更想不到彼方也會有查不出來的東西。這麼說,這兩個年輕人果真是大有來頭羅!
  聽完報告,嚴正冷聲道:「這些解釋並不足以開釋爾等的罪責,特別是在校長大人出巡的這種時候,上演出此等醜態,墮我大雪山聲威,日後何以交代。」
  此時,大雪山的最高權力者,山中老人,並不在學園內,而是在本月初外出雲遊。這個位列「三大神劍」之一的頂級強者,卻有著全大陸皆知的惡劣嗜好,一想起校長大人出遊的理由,所有幹部不禁搖頭大歎。
  「啟稟教務長,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確實是我等失職。」左首的一位獨目老者,在同僚的目光推舉下起立發言,雖然對上司滿心敬畏,但他的發言仍不卑不亢,未失去大雪山高等幹部的尊嚴,「但是,這也是因為第一目標太過棘手的緣故,如果不是因為眾家兄弟沒有著手處,又怎麼會鬧至今天這個地步!」
  講到所謂的第一目標,眾人俱是面露尷尬之色,他們都是或都曾是一流的殺手,無論目標武功多強、心機多狡詐、環境多困難,都不會令他們畏懼;但是面對一個背後靠山太大,既殺不得,連傷了都怕難以善了的目標,實在是縛手縛腳,所以事情一開始時,所有人都抱著能推則推的踢皮球心理,把事情交給低層學員,甚至是實習學員來處理,自己落個乾淨清閒。哪想到一拖拖出問題,現在居然丟了這麼大的臉。
  不過現在簡單多了,既然目標換了不相干的人,雖然聽起來都是極有潛力的新人,日後可能大有成就的優秀人才,可是目前還不成氣候,只要幹部級人物親自出馬,他們有信心,這幫年輕人沒有一個能活過三天。
  嚴正從左至右,橫視各個幹部;每個人都是羞愧不安的表情,但也都抬頭挺胸,表示願意負責此事的態度。在沉默盞茶時間後,他道:「我明白爾等的難處,也知道責任不能全算在爾等身上,但既然現在第一要務只是取回黃金像,與第一目標無直接關係,那爾等就可放心做事了吧!」
  「我嚴正以代理校長的身份,在此下令,各級幹部由此刻起,發動手上最強力量,在最短時間之內,把向我大雪山挑釁的愚昧之徒,由這世上抹……」
  命令中途打住,另一樣東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一名隸屬情報組的部下,將剛剛收到的最新訊息傳到長官手上。那名瘦小男子,情報組長子群瞥了內文兩眼後,臉色大變,起身報告道:「『彼方』從自由都市送來的最新情報,第一級緊急公函。學員們對韓特一黨人的襲擊行動,已經宣告失敗了……」
  在實力原本就有差距,而又另外受了傷的情形下,失敗是意料中事。幹部們互望一眼,不明白這樣的消息有什麼價值,需要動用到第一級緊急公函的狀況。
  「還有一件事要特別報告的,是『彼方』首腦附在公函裡的親筆信。」
  子群的聲音聽來氣急敗壞,看來重要問題就在此處,「裡面提到,韓特這一黨人,特別是韓特本人,有極大的利用價值,請大雪山僅給予其應有的懲戒。」
  「僅」給予其應有的懲戒………這是什麼意思?
  這段話令議事廳內一片譁然,對方的話雖然莫名其妙,但意義是很明顯的,就是不希望韓特一行人受到致命傷害,也就是變相為這三人討保。
  「荒唐,他們自以為是什麼東西?居然膽敢干涉我派的行事。」座上的幹部之一,教師明道,憤怒地重擊桌子,「敢正面向我大雪山挑釁?應得的懲戒只有死,這難道還有第二句話說嗎?」
  這次襲擊中,明道麾下的學員死傷不少,身為教師的他尤感痛心,態度尤為強硬。
  不論是個人還是組織,想對大雪山進行干預,實力是首要條件,而「彼方」有上得了檯面的籌碼嗎?
  有!絕對的有!
  「我知道各位都對此憤怒,我子群也身有同感,但情報組還是要提醒各位一事。」子群立身道:「直到後年為止,我們與彼方還有三十七個企畫案在合作,如果中途停止,會造成難以接受的重大損失,而且,如果雙方關係破裂,依情報組的評估,彼方有能力讓大雪山整整一月與外界音訊斷絕,所以請各位仔細考慮。」
  眾人面面相覷,儘管不像子群那麼清楚,他們對彼方也非一無所知,雖說他們有信心克服這些威脅,但如果因為自己的獨斷,使本派受到損失,那就大大不好,所以眾人最後仍是將目光移到主事者身上。
  對方實力是肯定的,那麼要確認的就是牽涉的程度。
  嚴正道:「收訊時有沒有確認過,韓特與彼方的關係?」
  特別是,韓特是否在彼方授意下行動,那代表面對敵人層次的不同,尤要認清。
  「有,彼方回應,韓特不是他們的人,與他們毫無關係,只是目前有重大計劃要利用他,不希望他有什麼重大損傷。」
  這話當然可信度不高,但是要保人的態度是十分堅決的。嚴正為此沉吟不語,既為了創派以來與彼方的良好交誼,也為了他很清楚彼方實力的正體,既然校長不在,身為代理人的自己必須十二萬分地慎重……只是,大雪山的尊嚴不能不顧啊!若給對方一嚇而退,今後顏面何存,如何面對山中十萬子弟!
  一番考慮後,嚴正有決定了。
  「能影響大雪山校務決議的,只有大雪山本身,任何勢力想要干預都是癡心妄想,我等絕不向任何威脅妥協。」嚴正緩聲道:「但是,念在我等與彼方長年來的情誼,就姑且寬容一面,在二十一天內,讓彼方將他們的計畫進行完,而時間一到,不論彼方回答如何,一概沒有人情可講。」
  眾人彼此相望,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方法,但對那三名狂徒,這會不會太便宜他們了。
  「當然不會,所謂二十一天的時間,是我等不派出一級高手的寬容,但仍會對取回黃金像一事,做出行動。」
  結果,這就是大雪山的最後決定。
  問題是,那到底會派什麼樣的人執行任務呢?
  「老伯伯!」失意之下乍逢故人,愛菱高興得立刻撲了上去,「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來找你的啊。」見到愛菱對己親匿,老人顯得很高興,「打從你走了之後,我就常常想起你,你說事情辦好了以後就來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左想右想,我就跟著你們了,唉!一路上打打殺殺的,險些連老頭兒我也被連累了,年輕人就是這點不好。」
  「老伯伯你一直跟著我們啊!」愛菱道:「那……剛才的那些,你一定也看到了。」
  「當然看到了,簡直是丟死人了。」赤先生輕蔑道:「頂尖的設備,卻被不良的設計和粗劣的組裝弄得亂七八糟,搞到連半成威力都不剩,真是丟人現眼,連伯伯我在一旁都覺得難過啊。」
  「果然連您也這麼覺得……」得到這種評價,愛菱滿心沮喪,但是,旋即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那樣的話,可不可以請伯伯現在就開始教我太古魔道的知識,如果我能從頭學好,就不會做出這麼容易壞的東西了。」
  「啊?現在就要教?這……不太好吧!」愛菱的要求,老人面露難色,似乎大有困擾。
  「是啊,伯伯你原本就答應以後要教我的,現在我急需要用,就求求您現在就開始教我,拜託啦!」
  在愛菱的苦纏下,老人最後還是答應了。想著自己有了明師,指日便可大有長進,愛菱為之雀躍不已,卻沒注意到老人眼中深思的神色。
  「丫頭,你且莫高興,我要說在前頭,我的修業是很辛苦的,跟我學東西,倘若吃不了苦頭,是學不成的喔!」
  「您放心,我很能吃苦的,我會好好學,什麼苦都不怕。」
  「還有一點,我的教法很怪,但都是為了你好,不管以後接受的訓練有多特別,你都不許懷疑,知道嗎?」
  「知道!」
  聽著愛菱大聲地回答,老人這才有了安心的微笑。
  「在開始學藝之前,你必須要選一位神明,做為自己的守護神,將來在學習上有任何危險,神明都會佑護你安然度過。這是所有魔道士必須的手續。」
  「可是我又不是要當魔道士。」
  「都一樣,太古魔道也是魔法的一環。」赤先生道:「這門又被稱為科學的學問,在最古遠以前的時代所用的魔法,就是太古魔道,雖然和我們這個時代所使用的魔法大不相同,但還是有很多相關地方,太古魔道裡對礦物的知識,影響了煉金術的誕生;而有關天文的知識,也變成了我們現在使用的占星術法,所以這兩者之間是互通的。」
  這些知識,是雷因斯學園教導魔法時,都會說的啟蒙課程,但愛菱初次聽聞,便覺得大為驚奇,聞所未聞。再想一想,到底選擇哪一位神明來當守護神比較好呢?自己對魔法世界知道的實在有限啊!
  「唔!你就沒有一些平常信仰的神明嗎?那些也可以啊,你不是正式學魔法,不用考慮太多,只要有個形式就可以了。」
  「哈!有了。」愛菱喜道:「我就請仙得法歌大神來當我的守護神好了。」
  「仙得法歌?那是什麼神明?」老人聽得一呆,實在想不起來以前曾聽過這號神明,「丫頭,你信的是什麼神?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我也不知道耶,家裡有在祭祀,我也就跟著信了。」愛菱吐吐舌頭,說出信仰的來歷。其實她根本也不知道仙得法歌是什麼神,以一個長年住在魔界邊境的人來說,會有正常信仰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這就奇怪了,那是什麼宗教……」大陸上以雷因斯為信仰中心,但其他地方仍是有一些獨立的零星宗教,老人思索片刻,將仙得法歌在口中念了幾遍,點頭道:「呃!既然這是你的信仰,那就請他作你的守護神吧!只要你夠誠心,他一定會保佑你的。」
  老人口中念了幾句,算是結束一個簡短儀式,跟著,他要開始教授課程了。兩人這時已離開原來的飯廳殘骸,來到不遠處的一間廢宅,赤先生也不多話,走到牆角邊一件給布蓋起的物件旁,掀起遮布,道:「這是課程修練的第一件道具,鍛煉體力用的特製三角木馬!」
  「三角木馬!」愛菱驚呼一聲,瞪著眼前的怪東西。那是一匹尺餘見方的木制迷你馬,外表完全沒經過修飾,全是粗劣木紋,馬背上安放了馬鞍,應該是給人騎的,但是就不知道騎這木馬有什麼意義?
  赤先生道:「當你騎上這木馬,木馬裡的機關就會劇烈震動,你就要像馴服悍馬一樣,緊緊抓住,能連續撐上十二時辰不給震下來,木馬會靜止不動,就算馴服成功。而只要丫頭你能讓木馬不動,就算過了第一關了!」
  愛菱還是不懂,也許這機關設計得不錯,但是和教學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赤先生道:「當一個優秀的創師,要長時間守在火爐旁不眠不休,體力是最重要的東西,當然要特別加強,你有意見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愛菱聽得大有道理,原來當個創師,身體一定要強健,自己師兄不就有著一身好武功嗎?想到這裡,腦裡不禁悠悠神往,難以想像是否父親當年也曾接受這樣的訓練。
  「既然知道,就給我上馬,今天第一天,簡單試一下就好。」赤先生轉轉木馬耳朵,道:「我調整過了,木馬只會在原地顛簸,不會四處亂跑,就算是讓你適應一下好了。」
  只在原地顛簸,那應該還好吧!
  儘管對自己的體力沒什麼自信,但想來既然沒危險,愛菱也就快手快腳地騎了上去,拍拍木馬,輕聲道:「馬先生啊馬先生,別人蹲馬步,我們騎木馬,一切就拜託你了哦!」
  赤先生開動機括,卻見那木馬一抬頭,兩眼冒紅,跟著就猛烈地上下甩動起來,還不停地搖晃腦袋,要把背上乘者狠狠地摔下地。愛菱覺得自己就像置身在驚濤駭浪中,方向感全失,胃裡的液體一股腦地湧向嘴裡,心裡怕的不得了,饒是如此,手裡卻死抱著馬頸不放,閉上眼睛,拼命地向自己的守護神禱告。
  只是神明似乎不願給她什麼幫助,在機關開動滿五分鐘後,木馬瘋狂地一下跳動,將摟住馬頸的雙手震松,跟著後蹄一揚,小小的身影就此飛向空中。
  「啊呀!忘了這點,以空間的概念,正上方也算是原地啊!」赤先生歎息聲中,少女摔落在馬背上,跟著滾落地面。
  「早就說過了,我的教學是很嚴苛的,你這樣子還差得太遠,明天我還會給你更嚴的鞭策,如果受不了,現在還來得及退出,你好好想想。」
  「我……絕不放棄,請伯伯繼續給我鞭策,讓我再騎一次……」
  就這樣,當白飛好不容易將韓特的情緒安撫下來,決定給愛菱小小懲罰了事,回來的兩人,卻看到愛菱呆坐在瓦礫堆中,一臉塵泥,額角滲血,一副累得半死的模樣,驚訝之余,連僅有的怒氣也不翼而飛。
  愛菱推說是給倒下的半根柱子擦傷,白飛雖然心裡暗自訝異,卻立刻責怪出手點穴的韓特,而韓特自認理虧之後,也就打消了原先要掐著愛菱脖子逼她拆義肢的打算。這或許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吧!
  而接下來面對的,就是韓白兩人的懷疑,愛菱是從哪里弄來這些機件的,照理說,身無恆產的少女,不該有能力買到這些東西啊!而愛菱照著先前想好的答案信口胡謅,主要的機件是離家時偷帶出來,而假手部份則是在武器店的垃圾堆裡撿來,當時因此觸發靈感,所以才會想到製作義肢。由於相形之下,這答案比「所有東西都是在托爾夫的武器雜貨店裡提來」要合理得多,所以韓白兩人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另一方面,他們也沒有那麼多閒暇去注意這問題。依照白飛的計畫,在這場戰役結束之後,就要加緊趕路,以拉開距離。所以三人幾乎是連多睡一晚的時間都沒有,當天夜裡就乘著月色趕路,如此連趕不停,連續數日。
  愛菱與赤先生約定,每晚碰面時說出第二天行進的路線,並沿途留下記號,以便老人能尋跡趕上。少女對老人拖著病體銜尾趕路一事,心裡十分擔憂,但在赤先生的堅持下,也莫可奈何。而赤先生也當真腳力不俗,儘管會面時的氣色不佳,但無論韓特怎麼趕路,每當夜裡愛菱悄悄溜出,赤先生總會在約好的地點等候,利用一點時間,指導愛菱當天課程,然後放任愛菱獨自練習。
  而所謂的課程內容一成不變,就是騎木馬;看來,在愛菱將這木馬馴服之前,老人是沒有教新東西的打算了。而愛菱也在此一方面上加意努力,幾天過去,在過人毅力下,她已經能牢牢勒住馬頸,任由木馬到處狂奔,支撐過半時辰之久了。明顯地進步,讓赤先生都覺得有些意外。
  夜晚的特訓,代價便在白天出現。連續兩天,騎馬訓練結束後,睡不到一時辰,就被拖起來趕路,毫無精神可言的少女,一路跌跌撞撞,不是撞樹摔倒,就是險些一頭栽進山溝;
  韓白二人哭笑不得,便決定由白飛負責,把愛菱背在背上,舒舒服服地打盹趕路。所幸,兩人僅是認為這是小女孩嬌生慣養的貪睡習慣外,沒有起任何疑心。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六天已逝。六天裡,除了偶爾有感覺到被人監視,但不久便給甩開外,並沒有受到任何襲擊。推算起來,大雪山應是禁止了實力差太多的實習學員作無謂犧牲;而比較高明的好手,臨時調來需要點時間,就此讓三人有了全心趕路的餘裕。
  第六天清早,韓白兩人起床梳洗,留下酣睡中的愛菱,一起踱至前院。
  接下來的路程,將有十來天的時間,路上沒有任何城市,也無法進行補給,所以,昨天趁夜已經將大小東西補齊,預備今天之後的山野跋涉。
  今天是個細雨天,陰陰的天氣,如絲小雨輕灑在臉上,讓人一陣清涼。
  「喂!感覺到了嗎?」韓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麼東西?雨嗎?感覺很有浪漫氣息啊!」白飛的聲音有些低沉。
  韓特為之失笑,和自己這種完全草莽出身比較,白飛是屬￿世家公子的,儘管是落魄王孫,但所接受的正規教育,讓他極富文才與重視騎士精神,更有著白家人出名的浪漫主義,以前在惡魔島上,每逢閒時,他不和眾人一起打牌賭博,而是獨自作詩繪畫,特別是這樣的細雨天,他認為這是最有詩興的日子。而打從今早起床後,一向冷靜睿智的友人,也就有那麼幾分的癡狂氣發作。
  「腦袋清醒一點吧!這種時候還那麼迷迷糊糊,我們真的看不到明天太陽了。」
  「呵呵,無所謂,看這樣子,明天多半也是陰天……」沉吟片刻,白飛接受了韓特的點醒,打起精神,認真地回答。
  「嗯,昨天還沒有,今天一早才有的感覺,還不錯,比預計中多拖了一天。」
  兩人的武學修為,還沒有到大範圍察覺各種人氣的境界,但惡魔島的傭兵生涯,培養出了卓越的第六感。此時無論是皮膚的緊繃,還有心裡的自然戒備,都在告訴他們同一件事:
  敵人已經追上來了。
  「不知道這次的敵人實力如何?」
  「怎麼?你這粗線條的傢伙也會害怕嗎?」
  「怕當然是不怕,不過,我想把不怕的時間延長一點。」韓特低聲道:「不若我們立刻開拔,再趕他個幾天幾夜路,看看能不能把敵人甩掉久一點。」
  「去你的。」白飛笑駡道:「這主意不成的,大雪山眼線遍佈各地,我們的行蹤根本藏不住,與其慌慌張張地給追上,還不如走慢點,以逸待勞比較穩當。」
  「好好,隨便你,反正你是策劃的,我們是跑腿的。」想扯開原先的氣氛,韓特轉話題道:「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時間問你,當初我們在惡魔島拆夥以後,你到底上哪裡去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拆夥不久,已經混出點名堂的韓特,立即有尋訪友人的念頭,但在江湖上多方打聽,竟找不到白飛半點訊息,其後五十年,白飛就像人間蒸發一樣,蹤跡杳然,韓特平時不說,心裡卻對此甚是掛念,卻怎樣也想不到,今趟會在如此奇妙的情形下重遇故人。
  「這個啊……你知道我對闖蕩江湖沒有興趣,在那以後,我就獨自隱居,研究一些東西……」白飛微笑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啦,只不過住得偏僻了些,平時沒和人來往而已,要不是這次偶然聽到你的消息,現在還在山裡窩著。你要有興趣,我以後再說給你聽。」
  「在山裡研究東西?真虧你那麼無聊。」韓特說著,臉色忽變,「等等,你該不會還在繼續那玩意兒……」
  話聲未完,一種木頭爆裂的響聲吸引兩人注意,聲音來自他們住宿的內院,白飛展動身形,最快時間掠進內院,只見一個灰撲撲的影子撞塌牆壁,飛馳而去,速度好快,一眨眼的時間就消失遠方山線上,徒留一道長長煙塵。而在那影子的背上,有一個纖弱的身影,不是愛菱是誰?
  「搞什麼鬼?這麼大聲響?」韓特亦於此時奔進,恰好看到灰影消失前的最後一瞥。
  這情況令兩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是大雪山殺手嗎?如果是的話,愛菱早沒命了,何必擄人?而倘若這又是那丫頭自己製造的破壞,那……她就真的該死了。
  白飛皺眉估量。大雪山的殺手任務是殺人而不是擄人,倘若他們會抓住人質,唯一的解釋就是用來要脅自己與韓特,代價就是把他們誘進極為不利的險地。
  如果照一貫的處理法,那就是不聞不問,只要己方不露出破綻,敵人自然無可趁之機。
  既然大家是同夥,就應明白不可拖累同伴的最高準則,同樣的,也該有為了大局而隨時被犧牲的準備,這都是以前傭兵時期的準則。
  這麼做應該是最好的,因為以前已經不知道這麼做過多少回了!但這一次,自己卻有些拿捏不下……特別是在這種天!
  韓特默不出聲,等著白飛的答案,這是他們兩人合作的一貫模式。他知道友人的腦中會有什麼主意,外面的情勢不明,隨便行動危險性很高,愛菱若出了什麼事,只好自認倒楣。
  今天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怎麼動作都很隨意;現在是群體行動,自己絕不能因為顧慮對李小子的責任,而逼得另一名友人為此涉險。
  而在短暫思考後,白飛已經有了決定。
  「就這麼辦吧!我們追過去,把人帶回來。」說著,白飛整理腰間兵器,便要出發。
  「咦!你說什麼?我們現在隨時都可能再被狙擊,哪有時間照顧小鬼,你不是說要以逸待勞嗎?」韓特嚇了一跳,想不到友人會有此決定。
  「小愛菱可能是被敵人帶走,于情於理,她是受我們牽連,我們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這就是大丈夫的騎士精神。」
  「你腦袋有問題啊?你平常偷襲敵人的時候,怎麼從來不和他們講騎士精神!」韓特嚷道:「再說,我怎麼看都不覺得那是敵人,如果是臭丫頭自己惹的禍,就讓她自己吃點苦頭好了。」不是不關心愛菱,而是比較起來,好友的安危重要多了。
  「別說傻話。敵人已經追上來了,外面現在非常危險,不快點把小愛菱帶回來,可能就有意外發生。」白飛道:「不管怎麼樣,她總是我們的旅伴,剛剛如果我們也在房裡,就不會有這意外,現在意外既然發生,就不能不管她。」不知怎地,白飛的語調不若往常溫和,而有些微的強勢。
  「喂!有句話我說在前頭。」韓特正色道:「人是我帶來的,有什麼責任也是我的。你可千萬別是為我著想而……」
  「誰會為你著想啊!如果今天換做是你被擄走,我一定帶著小姑娘有多遠就跑多遠,讓你自生自滅去。」
  看老友態度堅持,韓特愕然之餘,心中也是一喜。這名從小受騎士教育成長的白家人,有時候騎士精神發作,那還真是死硬脾氣,只是有些料不到,愛菱與他非親非故,怎麼白飛會如此庇護於她……當然,可能的理由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啦。
  「去,真不曉得那丫頭到底是跟誰的?」韓特哂道:「算了,既然你打算玩命,我也只好跟著,就讓敵人以逸待勞吧!」
  「好,你往東邊,我往西邊,找到了就回來這裡。」白飛道:「我知道這樣是力量分散,不過現在是以找人第一,明白嗎?」
  「我只明白你腦子真的不正常了!」
  提氣直奔,快速穿梭,加上準確的推測,不多時,白飛站在西方的小山上,打量周圍遭受過劇烈撞擊的痕跡,確認自己的方向沒錯。
  「方向對了,可是卻是最麻煩的狀況啊!」白飛暗自歎氣,再往西走,那是結界以外的範圍,也是一個十分麻煩的地方。
  自由都市的城市,都是靠一個個大小結界維持,這才保得都市周圍氣候如常,至於兩個都市間的道路,則是依照城市大小比例,來分配結界的張設,或是由專門的組織,在專門的道路上架設結界,穩定磁場。而在這些結界之外,就是天氣變化猛烈,時常有磁場風暴的地方。
  而由現在的立足地再往西,那便是此市結界之外的範圍,以自己武功當然不畏懼惡劣天氣,但在這時候,無疑也是多添了新的危險。
  沒奈何,白飛依著判斷的方向,繼續追尋下去。
  滿山滿野的一陣亂竄後,愛菱從木馬背上摔了下來,再次痛個半死。
  因為今天可能要繼續趕路,所以昨晚投宿時,白飛幫愛菱爭取了一間單人房,讓她好好睡覺。本意是很好的,但深夜偷溜出去與赤先生會面時,赤先生似乎身體不舒服,說要休息個幾天,更強迫自己把木馬拆散帶回,途中找機會練習。
  今早起來後,發現韓特白飛在前院談話,一時心動,快手快腳地將木馬組了起來,想趁機練習一下,哪想到睡眼朦朧中忘了轉耳朵限制範圍,機關一開,木馬就飛也似沖了出去,變成現在這個慘狀。
  周圍煙雨濛濛,看不真切。離開了城市結界的範圍,外頭正在下雨,而且雨勢不小,愛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糟糕了,回去一定會被韓特先生罵死的……」
  這是想當然耳的事,也是打沙爾柱市相遇以來,不斷重演的事。對自己的屢屢惹麻煩,韓特一向以言語奚落來回應,冷嘲熱諷不斷。自己對此並沒有多少怨憤之心,畢竟要是換做別人,連給波及到那麼多次,早已拔刀子斬人了。
  相形之下,白飛的態度就好得太多,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給他添了多大麻煩,這名像學者多過其他的斯文男子,總是以一貫溫文微笑相對。韓特說,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重視外表儀態、風範、騎士精神,不做出有損優雅與美感的動作,不管內心感受如何,在外從不惡聲惡氣。
  但是,愛菱自己的感覺不僅如此,白飛的微笑包容,絕不是單純的君子風度,在那之後,確實有一份真誠的關心,事實上,如果從日常相處來看,白飛對自己幾乎是關懷備至了。
  這點讓愛菱很疑惑,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會對自己那麼好。是因為與韓特友好,所以愛屋及烏嗎?
  這當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愛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副笨呆呆的小女孩模樣,就像韓特說的那樣,「哪有人會看上你,他是瞎了眼還是戀童癖」。可那又是為什麼呢?
  同樣對自己好的陌生人還有一個,就是身旁木馬的製作人,赤先生。在這之前,也是徹底陌生的一個老人,對自己也真是好,長途隨後跋涉不說,更拖著病體教授自己東西,在每次墜馬後像親人一樣的呵護,這樣的溫情,讓自己好生感動,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與想家的心情。
  想起昨晚分別時,老人咳嗽不已,臉上青紫色肉瘤浮腫的神情,愛菱更是不放心,將木馬扶起,她想著,既然等一下鐵定要挨駡,不如趁著已經出來的機會,去探望一下老人,有什麼事也來得及照料。
  正要把打算付諸行動,前方草叢裡突然傳出異聲!
  「什麼東西!」
  驚覺這可能是敵人埋伏,愛菱立刻後退幾步,想要牽馬逃跑,而這時,草叢中一雙朱紅色的目光亮起,牢牢鎖住了她的視線。
  白飛使開輕功,在樹林草地上直奔。結界外的區域渺無人蹤,自然也無道路,找起人來分外吃力,只得依照先前確認的方位,沿途比對各種痕跡來修正追蹤方向。
  甫離開結界範圍,立即便覺得身體一沉,天空也開始飄著毛毛細雨,而且離開得越遠,雨就下得越大,連帶視線都模糊起來,周圍樹木蒼蒼,煙氣彌漫,實在不是找人的好環境。
  不過運氣算不錯了,這一區的地理磁場還算穩定,結界外不過是天氣不穩;要是換做其他幾個危險區域,一離結界就有磁場風暴,冰雹、雷電交參直下,那就真的是絕地了。
  「嘖!麻煩的地方,這裡應該讓韓特來才對的。」白飛朝四周探望,不禁苦笑。當年在惡魔島上雖然整天面對的是窮山惡水,但距今已久,而韓特做的是獎金獵人,越出結界找到逃亡目標的機會想必不少,這環境應該是適合他才對的。
  「這種環境,再找不到人就連我都要麻煩了……」白飛說著,忽然搖搖頭,啞然失笑,「呵,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原來我自己也是個烏鴉嘴!樵夫老兄,你說是嗎?」
  雖然景物不清,但在正前方,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踏著大步走來,滿身的殺氣更是藏也藏不住。
  大雪山的正規軍終於出現了!
  想到此點,白飛也不由得提醒自己。六天前的那場混戰,之所以能無傷而退,實在一半是運氣。眼前的對手可絕不能小覷了,特別是,他不用偷襲的方法,而是光明正大的現身,想必非常有自信吧!
  很好,這和自己差不多。
  「我很困惑,結界外的世界不該有人,所以你應該是埋伏起來偷襲,但你既然會這麼大搖大擺的現身,又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偽裝呢?」白飛笑道:「還是說,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嗎?」
  一面估算雙方逐漸縮短的距離,白飛出言刺激對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搜集情報的一種策略。
  「不管你有多困惑,今天註定慘死此地。」樵夫伴著十分奇怪的詭異笑聲道:「唔嘿嘿嘿,我是魂天官,將要終結掉你性命的人。而你的死訊,將很快就會被頂上的鷹兒傳回大雪山。」在兩人的上空,烏雲大雨裡,有幾隻老鷹盤旋飛繞,便是他所謂的傳訊鷹。
  「魂天官?這是哪號人物?」腦裡想不起有關資料,白飛手中卻已搶先發動,在敵人進入三尺範圍時,扣在掌心的兩粒鋼珠破雨而出。
  啪!啪!兩聲,鋼珠沒入土中,激起泥柱,魂天官飛身半空,夾勁下撲,聲勢猛惡,白飛覷准他身在空中,轉動不靈,手腕一振,又是五顆鋼珠射出,角度算好,要害之外,打手腳兼封退路。
  波!波!連續五響,魂天官竟是視死如歸,五顆鋼珠連一顆也沒能閃掉,全數夾帶血線透體射出,其中一顆更是打穿了腦殼。而魂天官在劇痛刺激下,勢道更猛,面孔痛楚猙獰間,他狂吼一聲,以腰間柴刀悍然斬出絕命一刀。「怎麼又是大石頭?」白飛暗叫一聲苦,敵人終於用上了最麻煩的手段。要繼續逃入樹林並非難事,這種大小的石頭,只要以光劍全力斬下,可以砍開一個,奪路而逃。但是,白飛敢打一百個包票,魂天官一定會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任由大石碾過,反正被壓扁的又不是本體,隨便再換就好了。
  雨勢更大,白飛看准一顆巨石來勢,使盡全力往石上一蹬,當石頭往後滾去,他也如羽箭般飆射出去,功力提升至最高,指掌並用,聲勢驚人;要賭這份強勢,在魂天官有所動作之前,看看能否把他擊昏,至不濟也要把人撞開此地。
  魂天官不愧是精於此道,白飛的算盤亦在他計畫之中,當下也不還擊,等白飛迫到最近時,再一呼哨,腳下地底又是連串爆響。
  「萬萬不可!」明白敵人策略,白飛怒喝出聲,強行再提真氣,速度驟增,搶在爆炸力破土之前,一把揪起愛菱,勢子不停,就此沖出崖外。
  爆炸威力亦在此時顯現,火藥裂石,竟將方圓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土石紛飛,夾著龐大衝擊力往四周轟去。
  白飛給這炸力從後一震,腦中登時暈眩,又連中了幾下石塊,狠狠砸中背部,鮮血淋漓,而胸口氣血翻湧,已受內傷。他竭力維持頭腦清醒,半空回身,想找借力處掠回,但地面一空,此時離崖邊已有十餘丈,人非飛鳥,又如何掠得回去。
  千鈞一髮之際,見到原先那株崖邊孤樹正在下墜,立即解開腰帶,只要揮帶纏住孤樹,有所借力,就有機會施輕功掠回地上。
  「啊!」
  「嘿!你今天是死定了,別掙扎,老老實實地讓我再捅幾刀吧!」
  剛要揮出腰帶,腰間已傳來劇痛,低頭一瞥,少女面上冷笑連連,正是魂天官出手襲擊,一柄短劍沒入腰際,只疼得白飛滿頭冷汗,和著雨水一齊滑下臉龐。
  時機稍縱即逝,魂天官獰笑聲裡,孤樹已墜得老遠,追之不及,而白飛亦於此時力盡,真氣一濁,兩人筆直往下摔去。
  「你去死吧!」
  魂天官拔出短劍,全力再刺。白飛望著越來越遠的崖上,長長一歎,不閃不避,任由短劍刺進小腹。
  「哈哈!你死定啦!」魂天官喜出望外,卻還想再作攻擊,哪知短劍像給磁鐵吸住一般,怎樣都抽不回來。
  「喂!鬧夠了吧!」白飛眼中,綻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震得魂天官不敢妄動,跟著白飛重掌擊下,立刻將魂天官打暈。
  「對不起啦!小愛菱。」白飛皺著眉頭,托劍上毒藥的福,傷處只覺酸麻而無痛楚,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他連短劍也無暇拔出,當下只是緊緊將愛菱抱在懷裡。
  無視於即將墜地的恐怖,白飛除了冷靜之外,面上表情,竟是異常地溫柔。摟著懷中的小小人兒,他低聲說著。
  「小心點,小妹,我們準備著陸了!」
  呼呼風聲、雨聲不住刮過耳邊,地下色彩逐漸清晰,一聲巨響,兩具人體終於與地平線接觸了!
  「奇怪,這邊怎麼追也沒看見,看來是追錯邊了。」在此都市最高的牌樓上,韓特迎著細雨,向四方眺望,既沒發現愛菱,也沒有看見白飛,一種不詳的第六感,讓向來嘻笑處事的他,也感到幾分焦慮。
  「沒看到小白,他追的方向應該沒錯,可是怎麼看不見人,唔……他該不會跑出結界範圍外了吧!」
  這個推論讓韓特不安,因為他知道越出結界的危險性,特別是在此刻。而原本應該冷靜的人,如果做出這種不冷靜的舉動,那自己百分之百有應該不安的理由。
  「真討厭,好想找幾個人來砍一砍。」韓特惡聲惡氣的自語著,然而,這時的他,絕非在開玩笑。對兩名夥伴,特別是對白飛的擔心,讓他滿身殺氣,很想找些東西破壞來發洩焦躁心情。這時如果有敵人被他碰上,一定殺無赦。
  驀地,韓特眼睛一亮,站在高處果然是有好處,至少,容易發現一些平常不好發現的事物……或是人。
  不再多浪費半句,韓特縱身往目標追去。
  水的聲音仍大,朦朧聽來,若有風雷齊鼓、萬馬嘶鳴;可是,一曲輕哼著的小調,仍在耳畔迴響,曲子的歌詞是一種古老語言,聽不出意思,但藏在柔和曲調中的那種深沉哀愁,則無論風雨聲怎麼加大,都無法將它淹沒。
  愛菱醒了過來。
  一醒來,立刻給眼前情景嚇了一大跳。她還記得,自己不醒人事前,在草叢裡看到了一雙赤紅眼睛;可現在,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岩裡,有人生了火,外頭一片昏天黑地,景物朦朧;雨下得好大,傳來水聲轟隆,附近一定有河。而在洞口,自己的木馬給扔在一邊,火光對面有個人影倚坐著,披頭散髮,輕輕哼歌,雖然在出聲,全身上下卻沒半點生人氣息。
  愛菱吃了一驚,立即想往後退,可是身體整個僵住,四肢麻痹,一個轉動不靈,仰頭就倒,跌得像個滾地葫蘆似的。
  「唉唷!」
  歌聲頓止!
  「嘿!是這個叫聲沒錯……小愛菱,你醒了嗎?」
  幾枚碎石準確地擊在愛菱肩膀、腰肋處,將封住的穴道解開,準頭沒錯,但力道卻嫌大了些,擊得愛菱好生疼痛,這代表發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手勁。
  認出了聲音,甫一起身,愛菱立刻往前奔去。卻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在記憶中,不管戰鬥有多激烈,白飛哥總會讓自己保持一副優雅又整潔的俊逸外表,與血污臭汗絕緣;但現在的他,長髮披散,面色憔悴蒼白,幾無血色,身上更是又濕又臭,看起來就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頹喪。
  「白飛哥,你怎麼這麼難看啊?」
  「多管閒事的丫頭,我的樣子難看,你現在的樣子倒是挺美的啊!」
  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的模樣也很狼狽嗎?
  愛菱想找個可以照出樣子的東西來看看,火光映照,卻驚覺自己的外衣、長褲,不知何時給褪至洞內一角,身上僅著一件貼身內衣與短褲,光滑肩頭與大腿整個裸露在外,少女嬌小的玲瓏體態,展露無遺。
  「啊~~~哈啾!」尖叫到一半,給突起冷風一吹,立刻變成了個大噴嚏。
  白飛揚手將一件幹了的外袍擲給愛菱,微笑道:「穿上吧!全是骨頭,半點肉都沒有,我不會淪落到對小丫頭有非份之想的。」聲調仍有著平常的詼諧,但聲音卻有氣無力,他傷得可不輕啊!
  愛菱急忙穿上袍子,滿臉通紅,卻訝然發現袍子上有幾處染上一團血跡,再望向白飛,他將左手貼在腰間,發出微弱光芒,正在已回復咒文全力療傷。
  「白飛哥!你怎麼會傷成這樣,是給大雪山的人害的嗎?」
  「是啊,傷我的人是一個迷糊的小渾球,可惡透了!」白飛沒好氣地回答。自己不是正職僧侶,而回復咒文自療的效果不彰,兩邊一打折扣,療傷的效果實在有限。這兩劍上頭抹的蝕骨散未算致命劇毒,行功一陣後已無大礙,真正麻煩的是刃傷入肉頗深,而短劍又是特製的放血刃,現在血行不足,無功可運,這才是頭痛的事。
  唔!與其說頭痛,不如說頭暈,因為自己此刻真的好暈,如果倒下,說不定就一睡不起了。
  僥天之幸,山崖下有條溪流,因為大雨而暴漲,自己連續翻滾卸去大半墜力,連著愛菱一起摔入河中,順水漂流。漂浮中偶然拉著一物,居然是那古怪木馬,便攀著木馬在水中浮沉,除了躲避河中岩堆,竭力維持清醒,還得全神照顧用腰帶綁在背上的這個累贅,就此連飄了十餘裡,好不容易在有陸地的地方上岸。
  之後,找了個凹陷岩洞暫避,先止血療傷,吞藥祛毒,再把愛菱身上的濕衣服全脫了個乾淨,為了擔心她醒來後仍是魂天官,還得先點了她十餘處大穴,防止萬一。最後,滿地難覓乾柴,只好用珍藏的一塊特異礦石,擊碎後灑在其餘普通石塊上,施魔法燃燒。
  當這些動作全做完,沒力地貼在洞口,勉強監視著洞外一切,以防追兵,眼皮早沉重得睜不開,如果不是愛菱在此時醒來,說不定一累一闔眼,就此葛屁著涼也。
  見到白飛面色如此,袍子上的血跡又那麼大一塊,再笨也知道他傷勢沉重,愛菱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拿出繃帶,便要給白飛包紮。
  「是繃帶啊!」
  「是啊!白飛哥,你先把手拿開,我幫你把傷口包好吧。」
  「不,等等,你先撕一塊下來,幫我把頭髮綁好。」
  「綁頭髮!」愛菱不禁啞然,這人真是怪毛病,這時候還要綁頭髮,難道外表會比傷勢還重要嗎?
  「當然了,要我一直這麼披頭散髮髒兮兮的樣子,我都快要吐了,最起碼也要把頭髮綁好。」
  在白飛的堅持下,愛菱只得如願幫他綁發。托了白飛捨命保護的福,少女除了有點著涼,啥病痛也沒有,動作俐落得很。綁完發,跟著就是包紮,見到傷口處散有腥臭,肌肉微爛,愛菱一陣噁心,不敢多看,急忙將紗布裡上。
  「喂!小愛菱,和我說說話吧!」
  「說……說什麼話啊!」
  「什麼話都行啊,讓我有精神一點,不然我等一下睡著了,就真的……沒人再陪你講話了。」白飛聲音漸低,聽得出來,他真的是很危險。
  愛菱大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隨口道:「那……那我自我介紹給你聽好了,白飛哥,你可千萬別睡喔!」
  「聽人說話睡著,我才不作這麼失禮的事,你有話就快點說吧!」
  於是,愛菱烤著火,眼裡瞧著白飛,將自己出生以來的大小事,一件一件地說出:自己的家世、理想,如何蹺家,怎樣和莫問先生旅行,怎樣遇見韓特……由於心裡慌亂,又是想到什麼講什麼,所以沒有任何保留,連自己是由一本手劄學得技術、這次旅行黃金像來歷有蹊蹺、大雪山的目標尚有他人,這些以前或隱瞞,或沒有時間說的東西,也全說了出來。就只隱瞞了赤先生與那天地下取貨的事未講。
  白飛靜靜聆聽,儘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斃的表情,但每當愛菱說到重要處,眼中仍神光炯炯,將入耳資料分析整理。當代七大宗門裡,白字世家立足于雷因斯境內,受一眾僧侶神職影響,所修練的內功在自我療傷、生肌續骨方面,遠非其他門派所能及。白飛才兼數能,默催內力、掌運咒文,雙方面料理傷勢,換做旁人,入此絕地又受重傷,早已在黃泉路上排隊了。
  透過愛菱的述說,白飛對許多事終於有了瞭解。他不知道愛菱口中的莫問先生是誰,但聽起來,一定來頭不小,不然就是與韓特交情不小。而愛菱的出身……嘿!隆·貝多芬的女兒,這件事如果宣揚出去,效果一定非同小可。
  這也就解釋了這女孩為何一心想成為創師,也的確擁有過人天分的理由,龍生龍,鳳生鳳,家學淵源啊!
  「唉!你想學太古魔道怎麼不早說,我雖然會得不多,但好歹也在太古魔道研究院待過,教你一點基本知識有什麼困難的?」
  這話半真半假,而且說得有點心虛,自己的確只能教些基本的。雖然說自認在這方面頗有成就,但看這女孩那天製作義肢的技術,自己事後研究,儘管一些零件都是現成,但要把這麼多高危險性的機件拼組一起,相互為用,只要設計與組裝上稍有差錯,別說當天那種規模的混亂,更大十倍的傷害都不止。自己萬萬無此本事,而這女孩卻真的讓機件在最安全的情況下啟動了,換言之,她在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之所以作不好東西,只是因為不得其法而已。
  「真的?啊!對啊,白飛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愛菱這才想起來,以前就聽過,雷因斯的白字世家,當年最盛時,整個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都囊括在其勢力下,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員,因為研究時有悟於心,轉為創出上乘武學,自此開創了白字世家。今天雖說家族勢力衰弱,但仍是這方面的翹楚。只是自己一直沒想起來而已。
  太好了,這樣一來,有兩個老師,相互參照,一定學得更快。
  「我還記得,這木馬是研究所的第一個作業。你設計的外表又難看,功能又貧乏,鐵定不及格,立刻就被退學……」白飛瞧向橫放在地上的木馬,道:「呵,不過你作得倒還真結實,這樣都沒壞,速度還能快成這樣子,我們那一屆可不行……」
  愛菱忽然想到,要是兩個老師都要求自己騎木馬當第一課,那一天課程下來,自己恐怕給摔得支離破碎,半條命都沒有了。
  「一直聽我的,太不公平了,該輪到白飛哥來說了。」感覺自己說得太多,而眼前人的精神漸好,愛菱提出要求,她一直也想好好瞭解一下這位大哥哥一樣的男子。
  「我嘛!沒什麼東西好說啊,還是說那個吧!」
  「哪個?一定很動聽吧!」
  「是啊,很動聽,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時候聽到的故事,這故事,我很久都沒說了。」
  白飛面上有一絲苦笑。凝視外頭的雨幕,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虛渺,「你說,你的夢想是當好創師,這很不錯啊,不過,這個故事的主角,他的夢想是要當個好醫師。」
  「醫師?」
  「嗯,他出身於名門望族,但是與主系血緣已遠,只是個不相干的閒人。沒有什麼實質好處,只不過沾了姓氏的光而已。而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母親就一起過世了,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為命……」
  「這個人有妹妹啊?」
  「就像你有老爹一樣,這沒什麼好稀奇的啊!」白飛輕笑道:「他們從小家境就不好,父母過世以後更糟,不過城裡的神職人員看他們兄妹做事俐落,手腳乾淨,收留他們在神廟裡打雜,還讓他們受教育。他和小妹都很爭氣,入學以後一直拿到獎學金,每一筆錢他們都小心存起來,希望以後用來建立事業,證明他們出身不好的孩子,將來一樣能揚眉吐氣。因為這樣,所以平常很窮,偶然吃塊糖都高興個半天,他小妹最愛吃的是雪花糖,每次放進嘴裡都樂個半天,笑嘻嘻的樣子就像你一樣,臉上有個酒窩,很可愛。」
  沒聽出話裡的玄機,愛菱聽得很感興趣,「這個人的妹妹很像我嗎?」
  「輪廓是滿像的,而且他小妹也和你一樣,喜歡創造性的東西,只不過你是愛拼機械,她是愛種些花花草草。」白飛的聲音又低了下來,不是因為乏力,而像是陷入某種古久的回憶,「她特別喜歡種花,把每朵花都當作寶貝,每次花謝了,都要大哭一場,有一次一個同學摘了她的花,她哭了整晚都不肯睡,一直鬧著哥哥讓花再長出來………」
  「嗯,聽起來,像是可以和我成為好朋友的人喔!」愛菱笑道:「等到這次尋寶結束以後,白飛哥你帶我去雷因斯,我好想見見那女孩喔。」
  「應該見得到吧………如果墓碑還在那裡的話!」
  咦?
  驚訝間,白飛的聲音繼續傳來,儘管平靜,卻聽得出強力壓抑後的不自然。由於是背著身子,看不見臉部表情,但從背部的輕微顫動,不難想像他此刻的面容。
  看到這一幕,再遲鈍的人也會有反應,愛菱曉得故事不單純了。
  「小妹的身體一直就不好,那個人當醫生,就是想學好醫術後不用求人,親自治好妹妹的病。」白飛道:「他十七歲那年,神官們把他推薦給王都的總部,送他到稷下學宮深造。
  這是千中選一的難得機會,他高興得不得了,只要能從稷下畢業,他就是第一流的醫生,可以幫小妹治病了。」
  話語突然停頓,愛菱的心緊繃得快要跳出來了,她知道,接下來的一定是重點。
  「那時候,小妹的身體還算穩定,又有那麼多的僧侶、神官照顧,不會有問題。而他也有自信,七年的課程,憑他的資質與苦讀,他三年內就可以學成,為了她好,結果,他不顧小妹要他留下陪她的挽留,到稷下學藝。」
  說到這,壓抑的堤防終於潰決,風雨聲中,白飛的情感傾瀉而出。
  「結果事實是他錯了,在他離開快滿三年的二月,接到神官們的緊急通知,小妹的病突然轉重,而且為了不耽誤他,前幾個月一直隱瞞,現在已經非常危險!他得到消息後用最快速度趕了回去,可是還是晚了一步……那天晚上,外頭的雨就下得像現在一樣大,雨點拼命打在窗臺上,而他可愛善良的小妹,她就這麼冷冰冰的躺在石檯子上……」
  高亢聲調,配合著洞外轟雷霹靂、大雨滂沱,一字字都震撼著人心;而在這段話之後,男子陷入了沉默。
  異樣的沉重氣氛,愛菱說不出話來,她不太清楚自己該在這種環境中,說些什麼話,用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態度,感覺起來,沉浸在回憶裡的當事人,完全進入了一個專屬的領域,那是不容許任何外人觸碰的。
  電光驚綻,一瞬間,愛菱隱約看見白飛的半邊臉龐。那表情、那眼神,甚至連臉部的輪廓,都帶著讓人心悸的深沉哀傷。
  「他看著小妹,心裹在想,如果他早點回來,如果他不去稷下,那就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了,不,他甚至可以陪著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而不會像現在這樣,放她孤伶伶獨自上路,路上又黑又冷,她一定很害怕……」
  白飛道:「後來,他一直在想,他去稷下,真的是為了想幫小妹醫病嗎?還是說,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私欲,因為他知道,去稷下可以讓他出人頭地,不用再依賴他人而活,可以讓他揚眉吐氣,再也不必過那種見鬼的窮日子,因為這樣,他遭到了報應,代價就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妹妹………」
  故事完了嗎?白飛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有更多毋須說出口的部份,直接衝擊愛菱的心靈。
  而洞內就此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直到愛菱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她鼓起勇氣,走近白飛。
  「白飛哥!」
  「嗯。」
  「我覺得,事情會這個樣子……我是說,你妹妹會發生這種事,其實不能說是你的責任。」
  「你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不過,我覺得你這樣下去不好,你妹妹,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愛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學著平時看過的一些戲劇對白,盡力去安慰面前這個男人,而一面說話,她的手也搭上白飛肩頭。
  白飛回頭了。
  而他這刻臉上的表情,則成為愛菱永生難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張精心炮製的鬼臉!
  「哇~~~!!」
  打死都沒想到會看到這種東西,愛菱尖聲慘叫,嚇得連往後退,立刻跌成仰八叉。
  而刺耳的狂笑立刻迴響在耳際。
  「哇哈哈哈,你是這個故事第六百七十三個受騙者。」扶著石壁,白飛捧腹大笑,「你剛才的表情真棒,不枉我裝動作裝得那麼辛苦,唉!怎麼,你還真的以為我有妹妹,故事裡的人是在說我嗎?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這麼容易就上當了,哈哈哈……」
  笑聲爽朗而愉悅之至,與剛才的的悲愴神情判若兩人,愛菱呆了片刻,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又羞又氣。
  「你剛剛說的全都是騙我的!」
  「那當然,像我長得那麼英俊,當醫生豈不是好浪費,要當也去當演員,專門騙你這種看戲看入迷的小傻瓜,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眼淚從眼角淌下,如果是剛才,愛菱一定以為他傷心而落淚,可是現在,白疑也知道那是什麼眼淚。
  「你一點良心也沒有,我剛才真的為你好傷心呢!」愛菱羞憤交加,奮力舉起腳邊的石塊,就往白飛砸去。
  「唉唷!別氣別氣。」白飛躲過石塊,笑道:「別這樣嘛,我是傷者,要保持愉快心情傷才好得快,捉弄你一下也沒什麼啊,而且,我已經想出對付敵人的方法羅。」
  「真的?」愛菱止住追打動作,等候白飛的下句話。
  白飛一腳將木馬撥立,動作乾淨俐落,全然沒有受傷勢影響,「我傷勢已愈,普通的小角色還不放在心上。我剛剛看過了,這木馬還能動,你等會兒坐上它,往城裡的方向沖,敵人如果看到你就會追出來,以這東西的速度,他們一時之間追不上你的,而我會跟在你後頭,趁著他們被誘出來的機會,把這些傢伙全部解決掉。」
  愛菱看看白飛,腰間的繃帶上僅有淡淡紅色,出血已止,如果白飛的回復咒文像他說得那麼有效,裡面應該也長出新肉,和人動手自然沒問題。那麼他的計畫呢?嗯,被人當成誘餌,好像有點危險。
  看穿愛菱心意,白飛笑道:「不然倒過來,我騎木馬當誘餌,你負責把追我的敵人通通解決。」
  呃!看來自己沒什麼選擇餘地了。
  愛菱湊近頭去,再看看白飛傷口,哪知才一靠近,給白飛悄悄彈出塵屑撲在臉上,立刻就淚眼汪汪。
  「哇!你又在惡作劇。」
  「哈哈哈,笨就是笨!」
  兩人打鬧成一團。
  對於白飛的故事,愛菱仍有些許無法釋懷,幾天後,她找個機會問韓特,「白飛哥以前想要當醫生嗎?」
  而韓特先是驚訝一陣,立刻爆出大笑。
  「什麼?他對你說了那個姊姊妹妹的故事啦!哪個版本?」韓特大笑道:「那是我和這小子以前泡妞用的手段,如果女方年輕,就說妹妹;比我們年紀大,故事就說姊姊。如果外頭天氣好,就說死時是大晴天,天氣不好就說下大雨,靠我們兩個的精湛演技,當年不知風靡多少女性,咦?他對你說這玩意兒幹嘛?他想泡你?不會吧,這小子一向對美人很有品味的,怎麼會突然戀童起來了,古怪!我找他問問去。」
  這個毫無浪漫情懷可言的回答,徹底讓愛菱死心,自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倚著石壁調息養神,白飛看著愛菱,她正對著火光,神情專注地調整木馬,預備進行自己的計畫。
  「咳!」
  一聲咳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白飛用手捂住嘴巴。
  「白飛哥,有事嗎?」
  「沒有,你繼續吧!」
  攤開手掌,掌心裡溫熱的液體,卻是參雜青紫的詭異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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