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 | 上頁 下頁
四五


  她滿臉疑惑地看著我說:「是不是有其他原因?……你想要怎麼做呢?……我都不會介意的……」

  「沒有,不是這樣,」我斷然否認。「我只是身體有點兒不太舒服而已。」其實,我很好奇地將如何讓一個男人興奮起來,但我無暇去嘗試這個實驗,現在不是時候。

  接下來,我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麼,只希望她儘快離去,但又不想開口如此告訴她。她仔細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說:「你介意我今晚待在這裡嗎?」

  「為什麼?」

  她聳聳肩,「我喜歡你。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萊洛伊會再跑回來,總之,理由很多就是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就……」

  她再度鬆弛我的戒心。我原本有千百個理由可以拒絕她,最後還是讓步了。

  「你有琴酒嗎?」她問我。

  「沒有,我不常喝酒。」

  「我屋子裡還有一些,這就去拿過來。」在我還能阻止她之前,她已爬出窗外。幾分鐘後折回時,她手上已拿了一瓶約三分之一滿的琴酒,另一手還握了顆檸檬。後來,她又自己跑到廚房去拿兩隻酒杯出來分別斟滿。「來,喝杯酒後,你就會舒服一點。酒會瓦解這些讓你難過的僵硬直線。一切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會讓你覺得好像被關在籠子裡,就像阿爾吉儂被鎖在它的雕塑品裡一樣。」

  剛開始,我不太想喝酒,但因心情很惡劣,又想到喝點酒應該不會有什麼害處,說不定還能解除那些看到自我影像的幻覺,於是接受她的請求喝起酒來。

  她把我灌醉了。

  我現在只記得喝第一杯酒和上床睡覺的情景。她爬到床上滑進被單裡跟我睡在一起時,手上還握著酒瓶。

  今天下午醒來時,我頭痛欲裂。她還在睡覺,臉對著牆壁,枕頭雜亂地枕在她頸子下。旁邊的桌子上有只空酒瓶放在滿是煙蒂的煙灰缸旁。現在,我勉強記得的還有喝下第二杯酒時的情形,那時窗簾還沒放下。

  她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然後翻身向我。我沒想到她全身赤裸,嚇得往一旁縮了過去,結果摔到床下。我趕緊抓來床單裹住身體。

  「嗨!」她打了個哈欠說:「你知道這些日子來我最想做什麼嗎?」

  「什麼?」

  「畫你的裸體畫,像米開朗基羅的『大衛』,一定會很棒的。你沒事吧?」

  我點頭應答:「只是有點兒頭痛而已。我昨晚是不是喝太多了?」

  她笑了出來,然後用手肘支起身子說:「你醉得一塌糊塗。舉止有點兒怪異,我不是說你孩子氣,只是有點兒奇怪而已。」

  「什麼意思?」我的身體和床單糾成一團,一時難以解開。「我做了什麼事?」

  「以前,我看過男人在床上顯得很興奮,也看過男人在床上一副昏昏欲睡或傷心、性感的樣子,就是沒看過像你這樣的人。不過,幸好你不常喝酒。天啊!我昨天真該拿個照相機把你的樣子記錄下來。」

  「看在老天的份上,快告訴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發生我預期的事。沒有性,也沒有任何類似的事。不過,你很特別,有些舉止令人意想不到。該怎麼說呢?真是不可思議!如果在舞臺上表演,一定會迷倒劇場的觀眾。你看起來很困惑,又有點呆呆笨笨的,好像成人慢慢蛻化回小孩,還一邊說著你想進入學校讀書學寫字,以便能夠變得跟別人一樣聰明。完全不一樣的人――好像被別人經過方法改造。你一直說不能跟我玩,因為如果被母親知道了,花生會被沒收,還會被關到籠子裡去!」

  「我提到花生?」

  「對啊!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搔搔頭笑了出來,「你還一直說我不能拿走你的花生。這個就最奇怪了,還有,你說話的方式好像那些站在街頭盯著女孩看的傻蛋。完全變個人似的。我剛開始還以為你只是在開玩笑,但現在想想,你可能是不由自主或另受其他類似的原因所困擾。大概是這些整齊的線條或什麼煩人的事讓你變成這樣的。」

  我先前已預料到可能會這樣,所以聽到她說這些,一點兒也不難過。喝過酒後,我和以前那個查理之間的無形藩籬,仿佛頃刻間倒塌下來。現在仔細思索,以前那個查理其實一直駐在我心內,並未消失。那次的手術只是將他隱藏起來,然後用文化和教育掩飾,所以實際上他還委身在感情層面上,靜靜觀察周遭的一切,等待浮現的時機。

  他究竟在等待什麼?

  「你沒事吧?」

  我回答說沒事之後,她抓走了我身上的床單,然後把我拉回床上,出其不意地抱住我親吻說:「昨天晚上我嚇死了,查理,我還以為你失常了。我聽人說過,有些性無能的人突然被迫上床瘋掉的故事。」

  「那你怎麼還留下來呢?」

  她聳聳肩回答:「你看起來像個害怕無助的小孩,所以我想你應該不會傷害人。不過,我以為你可能會傷害自己,於是就留了下來。很對不起,我怕發生什麼事,就把這東西放在旁邊,只是以防萬一而已……」她從床和牆壁之間的縫隙中抽出厚厚的書夾來。

  「我想你大概沒機會用到。」

  她搖搖頭,「你小時候大概長得很像花生吧?」

  說完她一骨碌地爬下床開始要穿衣整容,雖然裸著身子,卻一點兒也沒有嬌羞或害臊的神態。我躺在床上看了她一會兒。她的胸部很豐滿,跟她自畫像裡顯現的完全一樣,讓我很想伸手去擁抱她,但我知道自己沒辦法做到。那次的手術沒讓以前的查理完全消失,他仍然害怕花生會被奪走。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