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亞瑟·克拉克 > 與拉瑪相會 | 上頁 下頁
43 撤退


  當他急忙從激光割開的牆洞鑽出來時,他發現那六條拉瑪太陽還是那麼亮,也許盧梭搞錯了?但又不像是。盧梭好像預計到這種反應。「它變化得很慢,」他抱歉地解釋,「我也是很久才發覺到這區別,但錯不了。我測了個讀數,亮度已經降低了百分之四十。」牛頓的眼睛已從玻璃廟宇的朦朧中調整過來,他相信盧梭。拉瑪長長的白天已近黃昏了。「這就是說,」牛頓說,「我們該回家了。所有設備都留下,我們再也用不著了。」計劃中有一點,起碼是對的。他選擇倫敦作他的襲擊對象,因為沒有別的城離梯這麼近,到貝塔梯腳只有4000米。

  當他們將達梯腳時,感覺到一個輕微的震動。牛頓轉身看看那南極的大角小角,以為會有放電。但拉瑪從來不照原樣重複。如果這一回那些錐針有放電的話,也弱得肉眼看不出來。

  「艦橋,」他呼喚道,「你們注意到了嗎?」「注意到了,船長。非常輕微的震動。可能又是一次飛行姿態的改變。我們正在用陀螺儀檢測……讀數很小,每秒百萬分之一弧度①,而且還在維持著。」原來拉瑪在這裡開始轉彎,上次震動只是試動,這次可是真的了。「偏轉率增加,百萬分之五弧度。」「讓飛船所有系統處於運轉狀態。我們可能要緊急起飛。」「你認為這是軌道改變嗎?我們離近日點還有很長一段路呢!」「我不認為拉瑪是按我們的教科書運行的。在貝塔腳下我休息五分鐘。」

  ①弧度等於二分之一的圓周角,約等於57°。

  五分鐘顯得很長,光亮很快地越來越暗。他們心理上已習慣了永恆的白天,很難記憶初次勘察這個世界的情況。他們都迫不及待地要逃離這裡,回到這1000米厚的外殼之外的太陽光下。

  「軸轂哨所,」牛頓呼喚道,「探照燈準備好了嗎?我們馬上就會需要它了。」「是的,船長,它來了。」探照燈投過來的光斑,在已變暗的拉瑪光中,還顯得那麼微弱。它以前曾為他們服務過,現在也許還得由它引領他們回去。

  一小時的不斷攀登之後,他們來到第四段階梯,離開平原已有3000米。除了不時有些輕微的震動之外,別無異常。光亮還足夠,使他們感到樂觀,甚至覺得是否離開得過於倉促。

  就在第四平臺休息時,卡福驚叫起來:「這是什麼噪聲?船長!」「噪音?我聽不見什麼。」「尖聲的嘯音,頻率變化著,你一定聽得見的。」

  現在牛頓聽見了,聲音好像來自四面八方,很快就變得很響,甚至刺耳,接著低沉下去,又驟然停住。

  幾秒鐘後,響聲又起。重複著同一基型。那種迫人之感恰似霧夜燈塔警報的嘯鳴。其中含有信息,而且是緊急的。它雖然不是為人類的耳朵而設計,他們仍能理解。接著,好像為了加深印象,拉瑪之光也參加進去。

  這光本來暗得好像快要熄滅,現在又閃耀起來了。明亮的光珠,像球形雷似的,沿著六條曾給這個世界照明的光槽跳躍著。它們從兩極同步地向著海移動,意義是十分明顯的:「到海裡去!」它以不可抗拒的威力召喚著。

  「軸轂哨所,」牛頓焦急地喊道,「你能看見發生什麼事嗎?」

  盧梭用含著恐懼的聲調答覆:「是的,船長。我正望著南半球。那兒有好幾十個生物人——吊車、推土機和許多清道夫。它們正朝著海急行而去,比我一向見過的行動都快得多。一隻吊車徑直由懸崖摔下去,就像吉米那樣,但落得快得多……它一摔在水面就分成幾瓣……鯊魚來了……正在撕裂它……看了可真不舒服……

  「現在我望著平原那邊。有一部推土機看來出了毛病……團團轉。來了兩隻螃蟹,把它撕拉成碎片……船長,我想你最好馬上回來。」

  「相信我,」牛頓大動感情地說,「我們正盡可能快地往回走。」

  拉瑪正在封艙,像一艘船在暴風雨前所作的準備那樣。

  令人發瘋的變調呼嘯聲戛然而止,沿著直穀的火球跳躍也停了下來;拉瑪的六條太陽變成了連續的光帶。

  但它們暗得很快。腳下不時可以感到輕微的震動。從艦橋傳來的報告說,拉瑪仍極緩慢地轉變著航向。這也許是令人放心的,要是它真的停止轉彎,就真值得牛頓好好考慮了。

  據盧梭報告,所有生物人都不見了。現在拉瑪裡面僅有的活動,是幾個人類艱苦地在北邊拱殼上一步一步地攀登。

  牛頓想,若是拉瑪現在完成它的軌道轉換而開始朝北加速的話,慣性會把他們幾個人從梯上拋出而摔向平原遠處的。

  他試圖讓自己放心地相信,那可能的加速度將很微弱。佩裡拉博士的計算是令人信服的。拉瑪不可能有超過五十分之一的重力加速度,否則圓柱海的水就會漫過南岸峭壁,把整個南大陸淹沒了。但是佩裡拉是在地球上舒適的書房裡,頭上又沒有眼看要塌下來的龐大金屬物,再者,也許拉瑪原來就是為了定期水淹而設計的?

  不,這是可笑的。想像成10億千克的質量能突然以大得足以把他們甩掉的力來加速是愚蠢的。但牛頓在向上攀登時還是儘量不讓自己離開安全的扶手。

  辛辛苦苦爬完垂直的爬梯後,牛頓幾乎忘記了肌肉的痙攣,向拉瑪投去最後一瞥。現在的亮度就像地球上的滿月之夜,一切是那麼靜謐,但已看不清細節了。南極被迷漫的濃霧遮掩住,只看見大角的尖峰,像一個小黑點突出在遠處。

  他沿著圓柱海環視一周,現在海水每隔一個精確的距離,就有一道像暗礁上的浪花。拉瑪的變更姿態已有所反應,雖然目的還不很明確。

  牛頓向所有城市默默告別,並希望拉瑪人能原諒他所造成的破壞,也許他們會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科學。

  當內密封氣艙的門把這一切景色最後封閉時,他發覺自己在想:奇怪,夜竟會降臨,當拉瑪已緊靠著太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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