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瑟·克拉克 > 拉瑪飛船揭秘 | 上頁 下頁


  屋裡有一張床,一把椅子,兩個放滿食品的架子,另外一張放著電子書籍磁盤的架子,一個掛著幾件衣服但沒有門的衣櫥,基本盥洗用品,一個盛滿水的琵琶大桶,大概是通過地下通道灌滿的;此外,屋角還有一個深深的方形廁所。

  「這全是你自己幹的?」尼柯爾問道。

  「是啊!」麥克斯答道。「晚上幹的,幾個星期以前。我沒敢叫別的人幫忙。」

  尼柯爾感動極了。「該怎麼謝你呢?」她說。

  「別給抓住就得了,」麥克斯咧開嘴笑了,「我可不像你那樣再想找死……哦。還有,」他又說,一邊交給尼柯爾一個電子閱讀器,把電子書籍磁盤插進去就可以看書。「希望你喜歡這些閱讀材料。養豬和養雞手冊不像你父親的小說,我可不想去書店而引起別人注意。」

  尼柯爾穿過屋子,吻了吻他的面頰。「麥克斯。」她輕輕地說,「你這人真夠朋友,我真難想像你怎麼……」

  「外面已經天亮了。」貞德在尼柯爾的衣袋裡插嘴說,「按時間規定,我們已經超過時間了。帕克特先生,在你走之前,得檢查我們的出口通道。」

  「見鬼!」麥克斯說,「又來了是吧?我還得聽機器人的命令。可她還沒有一支香煙高哩。」他把貞德和艾莉諾從尼柯爾衣袋裡掏出來,放在食品架最高層的一聽豌豆罐頭後面。「看到那個小門了嗎?」他說。「門外有一根管子……剛好通到豬槽後面……你們幹嗎不去查查看?」

  一瞬間,兩個機器人就不見了。麥克斯給尼柯爾說明情況。「警察會到處搜查你,」他說,「特別是這兒,因為他們知道我是你們一家的朋友。所以我得把這個洞子的出口封起來,這些東西足夠你對付好幾個星期。」

  「機器人可以自由來往,除非她們給豬吃了。」麥克斯笑了笑又說。「她們是你和外界聯繫的惟一紐帶。什麼時候咱們可以進行第二步逃離計劃,她們會告訴你的。」

  「那麼說,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尼柯爾閥道。

  「至少幾個星期不能見面,」麥克斯回答說,「太危險了……還有一件事,要是房子內外有警察,我得切斷電源。這個信號就是說,你得特別保持安靜。」

  艾莉諾已經回來了。正站在食品架上豌豆罐頭邊。「我們外出的通道非常好。」她宣佈說。「貞德得走幾天,要離開這兒去跟理查德聯繫。」

  「我也該走了,」麥克斯沉默了一會兒,才對尼柯爾說,「可在走之前,我得說啊,我的女性朋友……你也許知道,我這人哪,一輩子憤世嫉俗,沒有幾個人能給我留下什麼印象;你呀,真讓我服了,興許咱們有些人真比雞呀、豬啊要高明一點。」

  「謝謝你,麥克斯。」尼柯爾說。

  麥克斯走到繩梯邊,還不等爬上去,就回頭向尼柯爾揮手道別。

  尼柯爾坐在椅子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地道方向傳來的聲音,她猜對了,是麥克斯正在用裝雞飼料的大口袋,直接壓在洞口上,封死她藏身處的出口。

  那麼,現在有什麼事嗎?尼柯爾問自己。她明白,在審訊結束後的五天之中,自己除了日漸迫近的死亡,差不多什麼也沒想。現在再沒有處決前的恐懼來揪心扯肺,可以讓思緒自由馳騁了。

  首先想到的是理查德,她的丈夫和夥伴,她跟他分別整整兩年了。尼柯爾清清楚楚記得他們共度的最後一個晚上。正當女兒艾莉和羅伯特·特納醫生的婚禮就要開始,一場可怕的夢魘似的屠殺和毀滅開始了。「理查德肯定,我們也上了死亡名單,」她還記得。「他也許是對的。……因為他一逃跑,他們就拿他當敵人,卻放過了我,雖然為時不長。」

  「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理查德。」尼柯爾心裡說,「我應當更有信心……但是,你到底又是怎麼跑到紐約去的呢?」

  此時的她,呆在地下這間屋子裡,坐在這惟一的椅子上,心如刀絞,多麼希望丈夫來陪陪自己啊。尼柯爾微微一笑,但熱淚又禁不住地往下流,萬千的思緒湧上心頭。她又看見多年前自己在「拉瑪2號」的據點中。一種說話嘰嘰喳喳,急促而又尖利,像鳥一樣的奇怪動物抓住了她,她暫時成了它們的俘虜。是理查德發現她在那兒的。他冒著生命危險回到紐約,看她是不是還活著。要不是理查德的到來,她也許會永遠留在紐約島上了。

  他們千方百計設法渡過圓柱體海,回到「諾德號」宇宙飛船的同行們那兒,在此期間,理查德和尼柯爾成了一對戀人。尼柯爾發現回憶早年的戀愛,自己的心都給攪動了,不覺悲喜交加。「核導彈來攻打,我們活下來了;我過去曾有個非常荒謬的計劃,打算在我們的子女中製造基因變異,我們也挺了過來。」

  想到自己多年前那種幼稚無知,尼柯爾就害怕。「你原諒我了,理查德,對你來說可真不容易啊。後來我們在諾德上同鷹人討論設計方案時,就愛得更深了。」

  「『鷹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尼柯爾默默在想,她的思路卻變了。「是誰,是什麼東西把他造出來的?」她腦海中現出那個怪物栩栩如生的形象。維修「拉瑪號」宇宙飛船時,他們住在「牛頓號」上,『鷹人』是他們的惟一聯繫。那東西長了一張鷹的臉,而身子卻和人類無異。他曾告訴他們,他是人工智能的高級產品,專門設計來給人作伴的。「他的眼睛真不可思議,可以說是神秘的,」尼柯爾依然記憶猶新。「那雙眼睛和奧曼的一樣,充滿了熱情。」

  「牛頓號」宇宙飛船發射前兩個星期,尼柯爾住在羅馬,曾祖父奧曼穿了一件塞魯福部落巫醫的綠色長袍,跑來看她。尼柯爾曾經見過他兩次,兩次都在象牙海岸,她母親老家的村子裡;其中一次在帕羅儀式上,那時尼柯爾才七歲;三年以後,在母親的葬禮上,又見過他一次。老巫醫曾預言,說她的一生將極不平凡。每次會見雖短,曾祖父就開始培養她做不平凡的人。塞魯福部落的歷史預言,會有一個女人把他們部落的種子「甚至撒到星星上去」。奧曼始終認為。尼柯爾正是那個女人。

  「奧曼,鷹人,還有理查德,」尼柯爾想,「少說一點。一大群人啊。」威爾士王子亨利的面孔出現在三人之中。一時間,尼柯爾想起她獲得奧林匹克運動會金牌後,他們之間短暫而熱烈的戀愛。想到自己被拋棄,她的心就痛。「但是如果沒有亨利,」她提醒自己,「就不會有我的今天。」正當尼柯爾想起她那還在地球上的女兒,想起母女間的深情之時,忽然看到屋裡放書籍磁盤的架子。思路一轉,走到架子旁,翻看磁盤的名稱。不錯,麥克斯確實給她留下一些養雞養豬手冊,但並不全是。看來他是把自己的私人藏書全給尼柯爾搬來了。

  尼柯爾抽出一張童話磁盤,笑著把磁盤插進閱讀器。她翻動頁碼。翻到「睡美人」那個故事,就住了手。她大聲朗讀「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的生活」的時候,又想起另一件記憶猶新的事。那時她家住在奇裡-芒查瑞的郊區帕裡斯,她還是個娃娃,也許六歲,或者七歲,成天坐在爸爸的懷裡。

  「小時候,我真想當個公主,長大過上幸福生活,」她想。「那個時候哪裡知道,我這輩子甚至會讓童話也變成尋常小事。」

  尼柯爾把磁盤放回架子,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她一邊想,一邊無所事事地打量這間屋子。「本來以為這不可思議的生命就要結束,現在似乎又可以多活幾天了。」

  她又想到了理查德,盼望他回到自己身邊。「我們一直同甘共苦,我的理查德啊!真想讓你再撫摸我一下。聽聽你的笑聲,看看你的面容。要是真的不再可能,也該無怨無悔。我這輩子見過多少奇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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