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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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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每週末都會去中心城的健身房。你脫下衣服會把它們放在上鎖的衣櫃裡,不過上面的櫃門有足夠的縫隙可以塞東西進去。有時候我會發現在我的衣物上面多了一張製表機的卡片,上面打了一串孔洞。這種東西太普通,太常見了——在天文臺隨處可見,不僅在計算部門。我一向故意在口袋裡放幾張真卡片做障眼法。回到天文臺以後,我就會解開空洞的密碼,下一次發射的時候再把情報送出去。我一向不知道自己送出的情報內容——全都是密碼。我也從來沒發現到底是誰把東西塞在我衣櫃裡的。」 莫爾頓停頓下來,疑問地望著薩德勒。 「總之,」他總結道,「我以為你始終沒有太多機會。我唯一的風險是你有可能抓到我的線人,發現他們就是給我送情報的人。即使出現那種情況,我想我也有辦法脫身。我所用的每一件儀器都是真正的天文工具。即使是調製密碼的調製儀也可以說是一台光譜分析儀,雖然不太好用,但我事後也沒把它拆下來。我的發報每次只消幾分鐘——這麼點時間,足夠傳送大量信息了。發報之後我可以接著做我的日常工作。」 薩德勒用毫不掩飾的崇敬眼神望著老天文學家。他現在感覺好多了,多年前留下的自卑感煙消雲散了。自責已經沒有必要。他料想別人也未必能察覺莫爾頓的行跡,因為他們都把目光局限在天文臺一個地方了。應該責怪的人是中心城和「托爾計劃」的反諜報人員,他們應該在職責範圍內阻止情報的繼續外流。 薩德勒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不過又有些問不出口,這個,畢竟不是他該關心的。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過程。然而教授的動機依然是個謎團。 他可以揣想出許多答案。他以往所做的研究顯示,像莫爾頓這樣的人,不會為了金錢、權力這樣無聊的東西而去當什麼間諜。是什麼熱情的原動力驅使他走上了這條路?他的內心一定有極深沉的信念,讓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義的。可能是他的邏輯讓他認為,大聯邦應該支持,地球應該反對,不過面對這樣的題目,僅僅有邏輯是絕對不夠的。 這個秘密留在莫爾頓自己的心裡。也許,他猜到了薩德勒的心思,因為他猛然間走到一座大書櫃前,拉開了一扇嵌板櫃門。 「我曾在書裡讀過這麼一段,」他說,「讀了以後我感到莫大的安慰。我不知道它的本意是不是諷刺,不過其中包含著真理。這是四百年前一位法國政治家寫的,他名叫塔列朗。他是這麼說的:『什麼是叛國?其實只是遲早的事。』你該好好思考一番,薩德勒先生。」 他從書櫃前走回來,帶回了一對玻璃酒杯和一支酒瓶。 「這是我的嗜好,」他告訴薩德勒,「金星上最近一季的佳釀。法國人譏笑它,不過我以為它不遜於地球的任何一種美酒。」 他們碰杯了。 「為了星際的和平,」莫爾頓教授說,「願人間再也沒有人扮演我們曾經的角色。」 背景是二百年前、四十萬公里以外的壁畫風景,人物是一名間諜和一名反間諜——他們舉酒共飲。兩人心裡充滿了回憶,不過這回憶裡已經沒有了苦澀。再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對他們來說,故事都已經結束了。 莫爾頓引著薩德勒穿過走廊,經過靜靜的噴泉,看著他安全地踩上滾滾向前的地面,向著中心廣場的方向去了。莫爾頓回房的路上,徘徊在芬芳的小花圃之間,一群嬉笑的孩童從「第九區」操場上奔出來,他幾乎被他們撞倒了。走廊裡迴響著他們刺耳的笑鬧聲,接著,他們又像一陣風一樣遠去。 莫爾頓教授望著他們向著光明而沒有紛擾的未來奔去,臉上露出微笑——那樣的未來,他也曾為之出過力。他得到了很多安慰,這一點則是其中最深切的。在想像力所能達到的未來,人類再也不會自相殘害,變得支離破碎了。因為就在他的頭頂,在中心城穹頂的外面,月球的無盡寶藏可以源源不斷地流向太空,流向人類安家立業的各大行星。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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