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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清晨,華倫蒂未經邀請來到了奧爾拉多的門前。他是一家小磚廠的值班經理,下午才去上班。但他早早就來溜達了,也許他全家都已起床。孩子們已結隊出門了。華倫蒂想,我以前常在古時的電視上見到這一幕:一家人清早同時從家門走出,父親提著公文包走在最後。我的父母就以自己的方式演繹著那種生活,從來不關心他們的孩子是多麼怪異;從來不關心我和彼得早晨上學後卻去上網,企圖用化名控制世界;也從來不關心安德很小的時候就從家裡被帶走,以後再也沒有與他們見面,即使他回過一次地球,也只見過我。我想,我父母仍然會認為他們做得對,因為他們做的事是從電視上學來的。

  在這裡,一切又在重演。孩子們正沖出大門。那個男孩一定是甯博,就是曾經與格雷戈一起面對暴徒的那位。但他就在這裡,只是一個巧合嗎?一個孩子――沒有人會想到不久前他親身經歷了那樣一個恐怖的夜晚。

  母親吻了每一個孩子。即使生了這麼多孩子,她還是那麼年輕漂亮。如此平庸,如此老套,但同時因嫁給了他們的父親而成為一個不平凡的女人,不是嗎?她已經超越了殘疾。

  父親不上班,因此可以站在那裡,看著他們,拍拍肩,吻吻臉,說幾句話。這是一個坦蕩的父親――開朗、聰明、慈愛。那麼,這幅圖景有什麼可挑剔的呢?這位父親就是奧爾拉多。他雙目失明,一隻眼裡安著銀灰色金屬珠和兩片透鏡,另一隻眼裡安著電腦信號出入線接口。孩子們似乎並沒注意這點,但我還是對此不習慣。「華倫蒂。」他看見她,打了個招呼。「我們需要談談。」她說。

  他把她領到一邊,介紹了他的妻子傑奎琳。他妻子皮膚黝黑得幾乎發亮,眼中含笑,美麗動人,熱情有加。她送上一杯凝著水珠的冰鎮檸檬汁,然後就徐徐退下。「你可以留下,」華倫蒂說,「這不涉及隱私。」但她不想留下,推說有事要做,就走開了。「我早就想見你了。」奧爾拉多說。「我隨時都可見到。」她說。「可你很忙。」

  「我沒有事。」華倫蒂說。「你有安德魯的事。」

  「我們現在不是見面了嗎?我一直對你感到好奇,奧爾拉多,也許你喜歡叫你的姓勞諾嗎?」

  「在米拉格雷城,名字是別人叫出來的。別人習慣叫我索萊,取自我的中間名索萊門多。」

  「聽起來像智者所羅門。」

  「但在失去雙眼後,我就永遠變成奧爾拉多了。」

  「意思是『守護者』?」

  「『奧爾拉多』可能是有那個意思,對,就是Olhar的過去分詞,但在這種情況下意思是『帶著眼睛的人』。」

  「那就是你的名字啦。」

  「我妻子叫我勞諾,」他說,「而孩子叫我老爸。」

  「我怎麼叫呢?」

  「隨便吧。」

  「那就叫索萊吧。」

  「如果你一定要叫,就叫勞諾吧。叫索萊讓我覺得才六歲。」

  「可以讓你回想起能夠看見東西的日子。」

  他哈哈大笑起來:「哦,多謝,我現在能看見了。我看得很清楚。」

  「安德魯也這樣說。那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想瞭解你看見了些什麼。」

  「想要我為你播放一場情景劇呢,還是往日的衝擊波?我喜歡的一切記憶都儲存在計算機中。我可以接上插頭,播放你想看的一切。譬如,我有安德魯第一次上我家來訪的記錄,也有頂級的家庭爭吵記錄。或者你偏愛公共事件?還是自從我擁有這種眼睛以來每位市長的就職演說?人們經常問我類似的事情:當時穿的什麼,說的什麼。我經常很難說服他們:我的眼睛跟他們的眼睛一樣,只能記錄圖像,不能記錄聲音。他們認為我應該是一個全息攝影師,把一切都記錄下來供娛樂觀賞之用。」

  「我不想看你見到的東西,只想知道你在思考什麼。」

  「現在就想知道?」

  「是的。」

  「我無可奉告,因為我並沒思考你感興趣的事情。我不介入家庭糾紛,一直都是這樣。」

  「並且也不介入家庭事業。娜溫妮阿的孩子們中只有你一個沒有從事科學研究事業。」

  「科學給每個人帶來了那麼多歡樂。難以想像我為什麼沒有從事科學研究吧。」

  「並非難以想像,」華倫蒂說。她早已發現,表面脆弱的人如果受到刺激就會坦然交談,因此她話中帶刺:「我想你只是腦子不夠用吧。」

  「絕對正確,」奧爾拉多說,「我的智商只夠制磚。」

  「真的嗎?」華倫蒂問,「但你並不制磚。」

  「恰恰相反,我每天可制上千塊磚。為了修新禮拜堂,每個人都要在他們的房子裡拆牆打洞,因此我預測不遠的將來會生意興隆。」

  「勞諾,」華倫蒂說,「你並不制磚,你廠裡的工人才制磚。」

  「作為經理,我不是其中一員嗎?」

  「制磚工人制磚,而你卻製造制磚工人。」

  「我想,我經常使制磚工人疲勞不堪吧。」

  「你也製造其他東西,」華倫蒂說,「製造孩子。」

  「是的,」奧爾拉多說,他在談話中第一次鬆弛下來,「我製造孩子,當然得有一個搭檔。」

  「一個美麗典雅的女人。」

  「我追求完美,而找到的卻更完美。」這絕不是一句繞口令,他是當真的。此時,他的脆弱和謹慎一掃而光。「你也有孩子和丈夫嘛。」

  「我也有一個美好的家庭,可能差不多跟你的一樣美好,惟獨缺少一個完美的母親,但孩子們會失而復得的。」

  「聽安德魯說,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安德魯很可親。他敢說這樣的話,是因為我不在場罷了。」

  「現在你到這裡來,」奧爾拉多說,「有何貴幹呢?」

  「各星球、各異族都正面臨生死攸關的決定。一些事件已經證明,他們的未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的家庭。我沒有時間從容不迫地東尋西找,也沒有時間去瞭解你的家庭動向:為什麼格雷戈能夠一夜之間從惡魔變成英雄;米羅怎麼會既有自殺意圖又野心勃勃;為什麼科尤拉願意讓豬仔因為德斯科拉達病毒的緣故而死……」

  「問安德魯吧,他都清楚。我永遠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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