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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沒有生命的東西是不可能死的。」清照說。「你之所以能夠殺死她,僅僅是因為她富有同情心。」

  「如果她似乎具有同情心的話,那是一種幻覺――她是被輸入程序來模擬同情心的,如此而已。」

  「小姐,如果你把這個程序的每一種體現形式都消滅了,從而她的所有部分無一倖存,那你與三千年前屠滅所有蟲人的異族屠滅者安德又有什麼區別呢?」

  「也許沒有區別。」清照說,「也許安德也是神的僕人。」

  王母跪在清照身旁,拉著她的睡裙痛哭:「求求你,小姐,別作這個惡。」

  但清照還是寫了報告。她腦子裡醞釀的報告清晰、簡潔,一字一句都恍若神授意的:「呈報星際議會:現已查明煽動叛亂的作家德摩斯梯尼系一女性,現正在前往盧西塔尼亞星途中:此人控制或有權使用一種程序,該程序已滲透所有安賽波計算機,致使其無法報告發自艦隊之信息,並且隱藏德摩斯梯尼的文章之傳輸。要解決此問題,惟有同時切斷所有安賽波裝置與其所寄宿的計算機之間的連接,並使未經感染的新計算機在線,從而消除該程序對所有安賽波傳輸之控制。目前,我已抑制住該程序,從而可發出這則信息,或許你們也可將命令發至各星球。然而,此狀況現在並不能保證、更不能指望長期繼續下去,因而你們必須迅速行動。為此,我建議,你們在從今日起四十個標準時間周裡設定一確切日期,讓所有安賽波裝置同時停止工作至少一個標準時間日。所有新計算機一旦在線,必須與其他所有計算機斷開。從現在起,所有安賽波信息都必須在每台安賽波計算機用手工輸入,以確保不再受到電子感染。

  如果你們使用你們的權威密碼,將這則信息轉發給所有安賽波,我這份報告便成為你們的命令,而無須另發指令,德摩斯梯尼的影響即將終結。但如不立即採取行動,本人對一切後果概不負責任。」

  清照在報告上簽署下她父親的名字以及父親給她的權威密碼。她的名字在議會的眼裡無足輕重,而父親的名字卻舉足輕重,再加之有他的權威密碼,則可保證報告被凡是對他的報告感興趣者所接受。

  清照寫完報告,抬頭凝視她面前那雙幽靈的眼睛。她左手放在王母顫抖的背上,右手放在發送鍵上,提出最後一個挑戰:「你要阻止我,還是讓我做?」

  簡對此回答:「你要殺死一個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生靈的異族生物,還是讓我活著?」

  清照按下發送鍵。簡低頭消失了。

  由家庭計算機將信息發送到最近的安賽波,需要幾秒鐘時間,然後信息從那裡立刻傳輸到每一顆人類星球以及許多殖民地的議會政府。在許多接收計算機上,這信息還得排隊等候,但在一些計算機――也許數百台計算機上,父親的密碼賦予這信息優先權,從而已經有人在閱讀信息,理解其含義,並且準備做出反應了。如果實際上簡讓信息通過的話。

  於是,清照等待反應。沒有人立即做出回答,這也許是因為人們必須相互聯絡,討論信息,並且迅速決定該怎麼辦。也許正因為如此,她的計算機上方屏幕空空如也,沒有收到回答。

  門打開了。一定是牟婆,抱著一台遊戲機。「放在北窗角落裡。」清照頭也沒有抬一下說,「說不定我需要,但願不需要。」

  但來人卻是父親,壓根兒不是牟婆。清照向父親轉過身去,立即跪下,表示孝敬——同時又表示自豪:「父親,我已經向議會發送了您的報告。您在與神交流期間,我消除了敵人程序的威脅,發出了信息,告訴了人們摧毀該程序的方法。目前我正在等待他們的回答。」

  她在等待父親的誇獎。「你做了嗎?」他問,「沒有等我嗎?你沒有請示我就直接告訴了議會嗎?」

  「父親,當時您正在做淨化儀式。我完成了您的任務。」

  「可是――簡會被殺死的。」

  「那是肯定的。」清照說,「至於同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的聯絡是否會恢復,我不敢肯定。」突然,她想起她的計劃有一個漏洞,「可是艦隊上的計算機也會被該程序感染!聯絡一旦恢復,該程序就可以自動進行轉發,而且――那麼,我們就不得不再次關閉安賽波裝置……」

  父親沒有看她。他在看她身後的計算機顯示器。她轉身瞧去。是一則發自議會的信息,顯示有官方大印。十分簡短,是官僚機構慣用的省略文體。

  韓:
  幹得漂亮。
  已將你的建議作為我們的命令發出。
  同艦隊的聯絡已恢復。
  你女兒幫助你寫的報告嗎?
  如果是,則父女倆皆授予勳章。

  「這一下完了。」父親喃喃自語,「他們會毀滅盧西塔尼亞星,毀滅豬族,毀滅所有無辜的人的。」

  「只要是神的意願。」清照說。她很驚奇父親顯得這麼憂傷。

  王母從清照的膝蓋抬起頭來,臉哭得又紅又濕。「還有簡和德摩斯梯尼也會死的。」她說。

  清照一把抓住王母的肩膀,與她保持一臂之遙。「德摩斯梯尼是個賣國賊。」清照說。但王母把目光掉開,抬頭凝視韓非子。清照也望著父親。「還有簡――父親,您明白她是什麼東西,多麼危險。」

  「她想拯救我們。」父親說,「而我們卻恩將仇報,著手毀滅她。」

  清照既說不出話,也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靠著她的肩膀,敲了一下存儲鍵,接著又敲了一下清除鍵。「簡,」父親說,「如果你能聽見我,就請寬恕我吧。」

  計算機沒有回答。「願諸神寬恕我吧。」父親說,「我在應該堅強的時刻卻怯弱了,而女兒出於無知以我的名義犯下了惡行。」他瑟瑟發抖。「我必須――淨化自己。」他的話極為苦澀,如同嘴裡含著毒藥,「而且必須永遠淨化下去,我敢肯定。」

  於是,他從計算機那裡後退一步,轉過身去,離開了屋子。王母又哭起來了。清照心裡想,哭有什麼用,愚蠢。這是勝利的時刻。只是簡從我手裡搶走了勝利,因此我戰勝了她,她也戰勝了我。她偷走了我父親的心。即使他繼續用肉體侍奉神,卻不再用心靈去侍奉了。

  然而,伴隨著這痛苦的意識,她感到一股歡樂的熱流激蕩全身:我更堅強。畢竟我比父親更堅強。接受考驗的時候,是我為神效勞,而父親卻崩潰了,倒下了,失敗了。我擁有比我夢想更強大的力量。我是神手裡有價值的工具;誰知道現在神可能會怎麼使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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